“十娘子,从前你最知我心,素温柔沉静,善解人意,难道你非要看着我初登帝位,便要为人耻笑,看着已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大梁,再现动乱吗?”
他已是垂拱的皇帝,凭着士族的支持,才得上位。此时若教人知晓,他十多年前在江东,竟引世家庶女夜奔,又将一双儿女隐匿多年,岂非要令江东士族耻笑,令北方士族失望?
陆静面色惨白,本已恢复三分气力的身子,此刻终于坚持不住,晃了晃便要栽倒,幸有儿女在左右搀扶,方只缓缓落座。
她掩唇轻咳两声,漠然道:“太子是陛下亲子,体弱受不得颠簸操劳,妾的儿女,又凭什么要因陛下的着意隐瞒,十多年来受尽旁人耻笑与白眼?”
太子哪里是仁慈?先前便是他令庾规杀陆元。若非忌惮陆家,不敢明目张胆行事,只怕此刻早已得逞。
如今庾家新置的田产与南渡的人口,俱在会稽,他分明是要将他们母子再送入庾氏手中,好做个筹码,令他南下平叛时,能时时掌控住桓修与陆时二人。
她取过那叠地契身契,双手捧过头顶,恭敬呈上,道:“此物还请陛下收回。我本姓陆,如今居陆府,并无不妥。请陛下回宫城去吧。”
萧睿怒不可遏地望着她,不禁连连后退三步,挥袖指她道:“陆静,你——莫要后悔!”
他也不接那契书,转身便要离去。随行仆从躬身上前接过后,慌忙欲走。
然行至院门边,他仿佛仍不觉解气,愤然转身,目光复杂望着陆映:“若我未记错,你在颍川时,便与谢三郎有旧,惹恼了谢家吧?若非看在我的面上,只怕谢家早已将你除去。三郎果真是糊涂,他以为,使些小伎俩便能得偿所愿吗?殊不知,自你母亲随我离开陆家时起,你便注定名不正言不顺,注定与他无缘!”
说罢,终于不顾院中惊痛不已的三人,拂袖离开。
陆静搂着儿女,垂泪低语:“他为君,不为父,当年种种,早已尽忘。往后我便是拼了命,也要保你们顺遂周全。”
陆映茫茫然望着已然空荡的院外,好半晌,才勉强冲母亲扯起嘴角:“母亲不必担忧,这样的话,也不是头一回听到,早没了感觉。”
说着说着,眼里仍是不知不觉掉下泪来。
只是从未料到,这般刺耳而直白的贬低,却是由亲生父亲口中说出。
……
两年前,腊月的颍川已陷一片茫茫白雪间。
澄心堂中烧着地龙,将屋中烘烤得温暖如春。除夕将近,课业余不过三两日便要歇,素来规规矩矩的女郎们,皆掩不住心底的喜悦,便是谢家几个年岁稍小的,也有些蠢蠢欲动,不如往日沉静自持。
庄公手持书卷,不得不愈肃然威严地震慑众人,好令其静心读书习字。
陆映本握着笔管,腰背挺直,一丝不苟地抄录诗文,然不过是搁笔研磨的一瞬,桌案上平铺的纸上,已赫然横梗了一道长而刺目的墨迹,自上至下,生生划去一列字迹。
她捏着墨锭的手一滞,侧目狠狠瞪着身旁正得意暗笑的张蓉。
数月前,张蓉令仆从教训她却未得逞,从此便愈恨她,时常暗中戏弄,如今日这般,毁坏她辛苦写就的字迹,已是寻常。
陆映忍了许久,终是怒不可遏,捏着手中墨锭便在张蓉衣裙上留下个铜钱大小的墨团。
张蓉倏然变色,一面冲周遭其他女郎使眼色,一面起身惊呼:“陆娘子,你怎这般小肚鸡肠?我不过是不小心毁了你的字,才要与你道歉,你竟直接污了我的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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