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瞧够了?”桓瑾双眸微眯,将饮空的酒觞又丢过去,一下打断陆映思绪。
陆映慌忙移开视线,垂首又替他斟酒,未再赌气,只恭敬捧觞递上,柔声道:“今日应郎君之邀而来,不为旁事,只为替自己分辨一句。那日郎君走得急,实在未容我说清楚——我与谢三郎并无半分关系,除夕那日,的确是谢郎一时好意。郎君虽了解谢郎为人,却也不能如此便断定,谢郎不会偶发善意。郎君尚且见我第一面时,便许我万贯家财,更况乎旁人?”
桓瑾被她这般心平气和地一堵,不由一窒,好半晌才扯出个兴味盎然的笑:“你总这般伶牙俐齿吗?在陆家那样的大宅子里,怕是吃了许多苦吧?既然你说你与谢戎安并无干系,那你且说说,从前你母子三人在江北时,到底如何谋生?你生父到底何人?”
他分明记得,这女郎从前住在颍川,那可是谢氏盘踞百年之处,其三人南下时,更是与颍川大族同行。
陆映方才伪装而出的心平气和,被他这一番诘问打得支离破碎,忙垂眸咬唇,冷声道:“此我私事,恕不奉告。今日只一句话,我与谢郎,毫无瓜葛,从前不识,日后亦如此。话已尽,这便告辞。”
说着,她不再等桓瑾回应,直接起身,欲移步下船。
然才踏出小小一步,足下这叶小舟却忽然剧烈晃动起来,令她下意识惊呼出声,赶忙伸展双臂,勉力保持平衡,方不至于被颠入水中去。
桓瑾不知何时,也骤然起身,稳稳当当立在乌篷边,一派得意模样,脚下更是作恶似的不停使力,令陆映越发难以立住,狼狈地微弯下|身,不敢妄动。
然待瞥见岸边那道挺直颀长的白影,却再顾不得摇晃,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只听身后的桓瑾朗声一笑:“忘了告知娘子,今日除娘子外,我还邀了谢三郎同游秦淮。”说罢,又冲岸上一处拱手道,“抱石,从前数番相邀,皆不曾赏光,今日既来了,不妨瞧瞧某身边这女郎,可眼熟?”
……
乌篷小舟内,桓瑾与谢戎安相对而坐,各自举觞浅饮,一时不曾言语。
桓瑾望着袖边还未干透的水渍,暗自咬牙。
片刻前,那原本无助摇摆的陆娘子,忽然如临大敌似的僵直身子,紧接着,便在众人尚未反应之际,仓皇移步,三两下便登岸,绕过一众侍从,淹没在熙熙攘攘的游人间,教他多日的筹划皆落了空。
幸好,谢戎安还在。
“女郎羞涩,抱石莫要见怪。”
谢戎安仍旧是面目清冷,毫无波动:“无妨,士朗信中言及,有要事相告,不知是何事?”
桓瑾最瞧不惯他这副仿佛与这浊然尘世难以相融的清高模样,闻言咬牙道:“此事于抱石而言,想必十分容易——无他,只是表一表我桓氏之心意。”
“只要抱石拒了庾六娘子的亲事,我桓氏一门,愿倾合族之力,襄助谢氏,辅佐丞相,经营江左。”
此言一出,桓瑾只觉心口紧缩,一动不动望着眼前之人。
两家无甚交情,近来桓氏屡屡示好,皆为谢氏忽视婉拒,可今日,桓瑾直觉谢戎安定会有所不同。
谢戎安饮尽酒液,举目观赏秦淮景致,许久才轻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