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又喝了杯酒,捋了捋胡须,眼前的女儿好像变成了两个。
转头再看看两个儿子,变成了四个。
这酒真是个好东西,一不留神就子孙满堂了。
找了半天没看到酒杯,他干脆直接拿起酒瓶,仰头饮尽。
随后砰地一声,酒瓶被扔在了地上。
顾老爷摇摇脑袋,定了定神,站起来对着女儿说:“念儿,以后爹绝……绝不让你嫁给……这等男子。”
说完还踉跄了一下,才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两个儿子捏着鼻子将酒气熏天父亲小心翼翼地扶回了房里,顾念之也想走,却被陈氏叫住了。
“念儿,我前日托了武安侯夫人去太后那里帮你说情,看能不能把你从待选名单里划去。”
陈氏叹了口气,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顾念之便知此事不妙。
“今日她派人回了口信,说太后并未答应。”
顾念之上前握住母亲的手:“没事的,万一女儿运道不够,不幸落选了呢。”
“念儿,你想的太简单了。太后这么说,定是先前就注意到你了。”
陈氏越说越难过,不禁流下两行热泪,“可惜你父亲只是六部里最微不足道的工部尚书,门路有限。若是你外祖母还在,此事说不定还有转圜。”
顾念之叹了口气,她何尝没有想过这个:“只是她去世多年,早已人走茶凉。”
她拿了帕子轻轻地替陈氏擦去眼泪,可是陈氏的泪还在继续往下滴。
大颗的、滚烫的热泪,一滴滴地滴在了顾念之的手上,仿佛流不尽。
她知道,这一半的眼泪是为了她,另一半是为了外祖母。
外祖母是宗室女,有县主封号,在世时,在先皇那里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消一句话,就可将她从名单上划去。
只是如今人走茶凉,谁还记得这位县主?
据说外祖母年轻时颇有才干,容貌也佳。外祖父潜心求娶,历经曲折,才求得外祖母为妻。
刚开始也是蜜里调油,只是后来,外祖父爱上了一家小户女子,便抬进来为贵妾。
那贵妾进门之后,极尽魅惑,还用腹中孩儿陷害外祖母。
外祖母本有手段惩治,但看外祖父的态度,当时已是心灰意冷,就不再管他们的事情。
自外祖母走后,陈家虽仍有伯府爵位,却因贵妾乱家,家宅不宁,几个儿子才干都一般,于是渐渐败落了。
在顾念之心里,母亲一直是个刚硬女子,即便被西府老太太欺负,即使生活多么艰难,也从未哭过。
看到这样流泪的母亲,顾念之眼眶发胀,鼻子一酸:“母亲,事已至此,别想了。”
“你父亲今日也是太过难过,才拼命喝酒,都把自己喝糊涂了。”
陈氏抱着女儿,仿佛女儿还是当年那个小不点,“他说做这个官有什么意思,连女儿的亲事都不能自己做主。要不是我劝着,他就冲动辞官了。不能护你周全,是我们对不起你。”
顾念之抢着说:“父亲母亲哪有对不起我,你们生下我,让我锦衣玉食地活着。即使今日这般困境,也不是你们造成的。”
母女二人抱作一团时,顾念之竟萌生出了一个奇怪念头,这世上,或许还有一人会帮她。
等到回过神来,她嘲笑自己刚刚实在是昏了头。
那人不过是闲着无聊才率性相帮罢了,自己怎能得寸进尺,平白惹人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