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两个女人在一起,反而会更加脆弱。
她们在大厅里相拥而泣,耳边嗡嗡的,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哭声。
那天中午杨湖给林琴南做了一大桌菜,又担心她久未放开的胃口会被吃伤了,特意还做了一碗清粥。
“小南,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杨湖从餐桌对面抚上林琴南冰凉的手,“宁生不在了,以后这里就是你家,我们就是一家人,好吗?”
林琴南强撑着眼眶里的泪,挤出一个笑,久违地认认真真吃了一顿饭。
就此住下。
她睡在章山月的房间里,在他原有的简单布置之上,添上了自己的东西。
而那边章山月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不是说他生活不够富足,事业不够腾达。
与之相反,他凭着自己出众的工作能力和陈家提供的案源很快开始独立办案子。
陈怀沙的父亲是个有权势的商人,只有一个女儿,十分器重章山月,带着他出入了许多上流社交场合,几乎是手把手教着,使其对于各种疏通关节的事情轻车熟路,家族企业的法律事务也一件件交到他手上。
章山月在觥筹交错的生活和繁忙的工作事务中疲惫又兴奋,他知道自己正在变得世故,这种圆滑的处事方法对他来说就是深渊,当他在悬崖边迈步时,半个脚已经踏入了那个世界。
他也明白自己一旦抽身,可能会一无所有。
这是一种由利益封闭的困境,他年纪轻轻就在同级律师当中脱颖而出,职业生涯发展迅速,却也因此受制。
和陈家过分亲密的牵扯,使章山月和陈怀沙的关系不容裂痕。
章山月夜里躺下来,那些热闹场面就像过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闪现,半夜没缘由地惊醒,就看见在他家里过夜的陈怀沙躺在边上,卸了妆,褪去了在外面有些嚣张跋扈的做派,不乏温柔。
这时他会起身去浴室里用凉水洗脸,对着镜子发会儿呆,等脸上的水干了,又躺回去,清醒到早上。
这种放空的时刻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恍惚地想到那个不加雕琢的女孩子。
章山月印象里的林琴南,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大概是老虎。
那种刚出生不久,带点稚嫩,又对周遭保持警觉的老虎幼崽。
比如和他对话时她害羞又逞强的应答,又比如从细节透露出刻意打扮的痕迹与实际并不出彩的效果之间的反差,以及热情主动又利落帮忙干活时的开朗。
他知道林琴南不久前遭遇了丧亲之痛,他因为工作日程脱不开身,甚至没有赶上葬礼,只能给杨湖打了几万块钱帮忙处理程序上的事情。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之后的一个法定休假日,他独自回了趟家。
先去了林宁生的房子,没见到林琴南,只看见门口墙上的红漆。
关于林宁生的突然过世,杨湖在电话里只含糊说了些她日子过得艰难之类的话,章山月在工作中见过这样的情况,一看那红漆便了然。
只是不知道林宁生为什么要借高利贷。
想到林琴南在这样的休假里,除了这个伤心的空间并无处可去,便觉寒凉。
令人惊喜的是,他上山回家途中,看见了坐在亭子里边踱步边看书的林琴南。
拎着包下了出租车,他径直走过去。
上方墨绿的密叶交缠着,随着山风吐息般晃动作响。
女孩清减了很多,平直的肩膀有些前倾,卡其色外套显得宽大。
“看书呢?”他说着走到她身后。
听到声音,她警觉地回过头,看见他先是一愣,脸上出现恍然的悲伤,缓缓点头。
章山月试图微笑,看见她脸上显出的轮廓,情绪也闷住。
“你好吗?”
林琴南的眼睛明亮,在章山月视线里转为特写。
“挺好的,你呢?”声音有些哑,语气平淡低缓。
章山月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还行,不算差。
不,过得不好。
你应该也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