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事她又如何启齿?这只是她的梦罢了。
但她就是不安。
她本想忘掉这个梦,可到了这里,看着章山月的黑白照片和杨湖憔悴失神的模样,她就想起几年前那个惨淡的日子。
姑姑因为替父亲担保,被高利贷团伙步步紧逼,最后趁她在外读书,独自锁了门开着煤气就睡去了。
她收到消息,匆匆忙忙赶回去,见家门上泼满了红漆,便能想见姑姑所受折磨……
心里猛地一阵抽痛,她忙收回思绪,生怕又陷入先前的泥淖。
郑越钦见林琴南露出痛苦的神色,又慌慌张张深呼吸起来,倒有些无措。
“林小姐,如果你不舒服,我现在就送你回酒店?”
“不用,我就住在对面,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她猛地站起来,拎起包就想走。
郑越钦伸手挡住她,递上名片。
“需要帮忙就联系我。”
林琴南没有抬头,接过名片道了声谢,就匆匆出了门。
郑越钦也没再坐下,结了账,透过玻璃看见她穿过车流,进了对面的快捷酒店。
推开店门,夜里的凉风扑面而来,他顿觉疲惫,将领带扯得松些,见快捷酒店旁边就是万豪,于是干脆将车留在原地,去万豪开了一间房。
匆匆淋浴,检查好第二天所需材料,郑越钦订下六点的闹钟,躺下来揉了揉眼眶。
不知是不是因为林琴南说了那些神神叨叨的话,那天晚上郑越钦也做了噩梦。
那梦是他二十五岁冬天的那场意外,他驱车出差去山区收集被告工厂的材料,海拔高处比山脚冷得多,雨后地上结了冰极容易打滑。一路上他都开得小心,回程却被几个闹事员工开着卡车挤下了山路,车子翻了几个身倒挂在半山腰,他被卡在座位间不得动弹,也不敢动弹。
他眼睛糊上了血,睁开来是一片红色,玻璃大概都碎了,耳边山风瑟瑟吹着,他闻着汽油味道,寒风中脸就像是被刀片一道道刮着,他的意识也因此极度清醒。
那十几个小时就是一场清醒的噩梦,以至于他再次梦到那个场景都分不清真假。
没睡多久便在闹铃中醒来,郑越钦头疼得厉害,肩膀上的疤都似乎有些作痛。
收拾妥当,退房离开,天还没亮,路灯仍亮着。
他远远就瞧见,林琴南拎着行李站在车边等他。
夏末,清晨海岛上的风已经很凉,林琴南环着手在路边踱步,想必已经等了一阵。
他心里有数,小跑过去就开了车门招呼她上车。
“林小姐起得很早啊,也去坐渡轮?”
“是的,不好意思,岛上七点前没有公车。麻烦郑律师到对岸随处把我放下就可以了。”
“小事,客气了。”
路上空荡荡的,郑越钦注意着时间,开得很快。
“林小姐怎么回重庆呢?飞机还是高铁?”
“我……暂时不回去了。”
“那你的工作呢?”
“我辞职了。其实,我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就是想躲着他们。”
郑越钦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这个他们是指谁。
“我以为他们要结婚了,我想我该断了心思,章山月和阿姨帮了我很多,我不该胡思乱想……毕竟我什么也没有。”
礼仪使郑越钦没有对此追问。
“那你在上海有什么打算?”
“我去朋友家暂住,找好工作再搬出去。”
“若有需要我帮忙的,林小姐不用客气。”
“谢谢。”
到了上海,在地铁站放下林琴南,郑越钦目送她拎着行李包有些吃力地下了楼梯。
而后习惯性地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抿紧嘴唇,架上墨镜,迎着初升的太阳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