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的好,大丈夫能屈能伸,而我直接屈成了个泼妇。
我这一嗓子把半个军队都嚎得警觉了,人群闹哄起来,大部分都问身边的战友“这姑娘谁家的?”,回答都是“我不知道,你家的?”,再问“不是,你家的?”,再答“咋可能呢?”,一直闹哄到一个个子高挑的少年走来。
我下马,少年站在我前面,说:“你是谁?”
在场诸位只有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眉心轮境灯留下的火种,真的是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拳颤了起来,喉咙里哽着一块硬块,我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让憋了七百年的情愫涌出来。
“你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我憋着腔,音调不自然,说:“宋珞岚。”第一次见他时我报的假名。
转眼九百载春秋,我认得他,他却还同九百年前一样从未见过我。
“哦,你来干什么?”他问。
“参军。”
他没有哂笑,而是认真地问:“为什么?”就像当年我问他。
“保卫国土,将欺人的王族踹下神坛。”我声线有些颤抖地说。
我想起来,曾经这个少年眸色清澈,对我说“保护你,我不能让欺负你的人还轻快地活在世上”。当年他英勇善战从无败绩,我的战神之名原是他的,而如今,他不过一个生如蝼蚁的凡人。
我抬头看他,他的眸色依旧很清澈,带着一点让人恍惚的暖意。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参军很累的,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没事,我撑得住。”我说。
“你执意如此?你可要知道,战场不是戏场,要是不留神,便……”
“此生不悔。”
“可是,参军是要杀人打仗的……”
“我会武功,不信你可以找个人试一试。”
刚才那位大兄弟一跃而起,提着刀气势汹汹地走来,说:“王,曹虎请战!”
陈无远朝他点了点头,拔出自己的佩剑递给我,说:“别逞强。”
我接过,笑道:“嗯。”
我流畅地耍过几个剑花后,以压倒性的优势赢了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试。
曹虎从地上爬起来,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我把剑还给陈无远,看到了他眼里的惊讶。说起来,这一套剑术,还是他教我的。
“批准了。”他收剑,说。
一句令下,兄弟们全聚过来,惊叹我的剑法路数诡谲。
他站在一边,看着笑。
有一瞬我甚至想去京都直接杀了那些该死的王族,这样我眼前这个洁清的少年会不会就不用这么累,不用每天提防着仇敌,不用双手沾血,踏着荆棘,趟过血河,一步步艰难地得到他的江山。
但我不能。
我是守塔人,而非著史人,我无权牵染那么大举动的人类宿命。
我牵着玉粤不紧不慢地垂头跟在他身边,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有马怎么不骑?”他转头问我。
我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撞上他含着浅笑的眼神,七分清亮,三分暖色。我笑道:“你也有马,怎么不骑?”
“来的第一天就顶撞将军,你好大的胆子。”他板起清秀得像个不谙世事书生一样的脸,佯怒道。其实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胆子不大,怎么扛得住打打杀杀?”我不想在我们之间分出上下级,从前是,如今也是。我只是以一种类似故友的口吻和他说话,不管宠辱。
“你说你是因为国恨,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不待在家里而跑来打仗?”
“为了一个人。”
“亲人吗?”
“一个我欠了太多,几生几世都还不清的人。”
他看着我。
我说:“你有没有兴致听我讲一个故事?”
“路还长,你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