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苦涩,枯叶沉底。
她猛然打断了和他对视的目光。
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那对小鲷,愤怒烟消云散,那一瞬间,徒留一片错愕,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于是躲闪着他的目光。
就这样一言不发,直到和纸门铃响起,老妇送进来做好的菜肴。
他要了天妇罗和刺身,她则要了茶泡饭。
“小鲷是不合胃口吗?” 老妇人看着未动的刺身问道。
“不,刚才顾着说话还没来得及下筷子。谢谢您的款待。”山葵只是欠了欠身子。
老妇拉上木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Gin也不再看她,他开始同之前一样继续喝着酒。
“gin你喝醉了。”之后,她说道。
“我很清醒。”他答道。
“你喝的太勤了。接下来我喝酒你喝茶。”把自己白茶推给了他,她不由分说夺走了他的清酒壶,一口气喝完。
透明液体穿肠过,翻江倒海,犹如千万束长满倒刺的丝线穿透了她的身体。
大脑一片朦胧,身体微微晃动着,她产生了一种漂浮感。
“酒不是这么喝的。”gin说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山葵双眼朦胧。
“那你可以不回答,酒神狂女的醉话也不怎么可信。”gin说道。
突然一抹笑容从他平静的面容上显露了出来,他就是发自内心地在嘲笑一个拿酒掩饰不知所措的人。
“第一次被告白?”他问道。
“当然不是第一次了。”她说道,面色绯红。
“排在你前面的还有我幼儿园时期把自己当‘白马王子’叫嚣着‘这是我的公主’的小破孩儿。如果那可以算作最初的几次的话。”
她哭笑不得。
“【几次】?”gin说道,低沉地笑着。
“那我遇见你是晚了些。”
虽然一边笑着,可另一边,他却在观察她的反应。
她故意进入醉态,而且想借此说出只有在这个状态下才说得出口的话。
“gin。”
“嗯。”
“其实我也欣赏你。”她看着他说道,“你与我的不同,使你能够在这个世界中做到我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并获得我所得不到的自由。”
酒劲上来了,愚钝的舌头跟不上她目前正常运作的思维,她说的很慢。
“而我,我从来就没得到过自由。在你的庇护下,所谓的自由终究不是我创造的,因而属于我。这一点,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我明白。”gin说道,早在她刚进入别墅的时候他就明白,也被某人所诟病过。
“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耽溺于这样的自由中,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里。但这终究只不过我自己的幻想。”山葵又说道,“其实如你所言,我和‘一年前没什么两样’,坚守自我,却不够强大,不能够一个人完全应对目前所处的真正的世界。每到那种时候,就会给你添麻烦,即便你不认为那些是麻烦。”
“和你刚来别墅那会儿动不动就与我斗嘴的气焰相比,那些事确算不上什么麻烦。” Gin叉开话题说道。
她突然笑了,很是可爱。
之后,她不笑了,面色平静。
“真是对不起,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也真是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Gin。” 她低下了头。
就在她看向他决心想说什么的时候,他用筷子夹走了小鲷中的一个,将装着剩下那个鲷的碟子推给了她。
“吃饭吧,你的茶泡饭要凉了。”
他说的很随意。因为其实他对她的告白没有目的性,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而已。他们依旧会带着这样一个事实在两条路上不受影响地继续走着。她的内心之中也有她一无所知的部分,她清楚地知道她对此的一无所知,却迟迟不肯揭露。
她接下来的的回答是什么,他不在乎。
更不在乎她用酒,而不是用真心勉强说出的答案。
未知所带来的沉默才是她今日本心,就如她一直以来的那样不移不变。
他喝着她给他的茶,不再说话。
他不想强求。
窗外的雨停了,室内暖意更足了,桌上的茶泡饭扬起了蒸汽,天妇罗披金外壳反着微光。
Gin品尝着刺身,和过去居酒屋中剩下的边角料所做的完全不一样,然而后者却联系着着东京湾海边那栋小木屋的气息,又使他回忆起了面前这个人在某一个雨夜给他做的那盒便当。
山葵用左手拿着勺子笨拙地舀着微湿的米饭,挑着里面的豆子,那是最平常的味道,和她在北海道开居酒屋的爷爷奶奶做的一模一样,后者又让她想起了在东京那个家的家人。
嘴里含着米饭,她舀饭的动作慢了下来。
回想起了不久前的某个梦境,那个梦境的结尾在山葵的心中盘桓不去。
Gin当做没有看到。
以为她点了这里最便宜的寻常百姓家的东西,回忆中自然也是寻常百姓。
“gin”
“嗯。”
“一会儿去上野走走好吗?” 她问道。
“好。”他答道。
送走了最后一对客人,老妇将纸木门合上了。她的丈夫收拾也收走了内室的餐具和长桌,铺好了地铺。
这对客人是有多饿,留下了一干二净的空盘子和空杯盏。
这顿夜宵大概是很令人很满足吧。
老妇入了内室,后于丈夫钻进了铺好的被窝中。
其实他们当时也想不到,一个在家乡守护家族产业的女人和一个在外从军打仗的男人最后会在这么个小地方同床共枕那么多年,而且还开了一家属于他们自己的居酒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