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自黑暗中现出身形,她手上托着一卷画轴,殿中窒息般压抑的静谧中响起她沙哑的嗓音:“掌门师伯,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
聂臻手指一动,鬓边散乱的一缕发丝拂了拂,那画轴便自动漂浮到半空,啪啦一声,画卷向下弹出,小小的碧玉印章便系在那绑画轴的红绳上,悬在画卷下方晃了一晃,聂臻的眼神也跟着晃了一晃。
画中少年长身玉立,背负铁剑,御风而行,衣袂轻飘,脚踏莲花,眉如远山,眼如星曜,嘴角噙着不羁的笑容,真是好一个翩翩儿郎。
宛然是少年时期的聂臻。
画上右角还有一枝桃花,有意无意地勾住了少年的发带,几瓣粉色的桃花零落在少年的肩上,整幅画的立意至此便昭然若揭。
“画得真好啊。”白露不禁赞叹道。
聂臻未作评价,“还有呢?”他金石相击般嗓音极为冷淡地质问道。
白露脸上闪过挣扎和不甘,但还是自怀中取出了那枚书签。
书签咻地一下到了聂臻面前。
白荔。崔央。
聂臻恍神了。
他想起了白荔死之前说过的话:
“一直有很多人不信,这世上会有至死不渝、天荒地老的感情。
那不过是因为他们自己做不到。
我同他们不一样。
如果我爱一个人,生死便不会放在我眼里。
我的爱情,怎么可能只感动我自己。
那必然也能令你刻骨铭心。
聂臻,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白荔。”
聂臻闭了闭眼,白荔的影子便散了。
早在很多年前,白荔就不是他的心魔了。
他眉心一拧,那枚书签便自燃了,小小的火光很快便消失了,一点灰烬也未留下。
白露咬住了唇,痛惜、不舍、怨恨,都藏在了紧紧握住的双拳之下。
聂臻想着,崔央,真是一个同白荔一点也不像的人。
白荔的死成就了他的无情剑道。
他本以为崔央的死,也应当如此。
这世间,只有剑才是他一生所求,其他不过是生命中的点缀。
为什么,他的心会动摇了?
“聂臻,情不能谋,爱亦作不得假。”
爱一个人,怎能做得了假。
他压着的巽风剑嗡嗡嗡地鸣嚣起来,似乎要努力挣脱开什么。
无情剑道修炼至此,面对的最大考验不是破碎虚空,竟是情劫么?
多么可笑。
那他这段时日苦苦扼压自己的行为多么可笑,多么可悲啊。
整个大殿无端卷起冽冽寒风,且一阵寒过一阵。
聂臻的眉间先结起了一层白霜,接着是发上,然后是草编的蒲团。
白露冻得咯咯发抖,但她心中还有一念撑着她,不愿逃开。
聂臻终是执起了剑,他略显僵硬地站了起来,然后半佝着身体,不堪重负般地将剑往前方一送。
巽风直直地朝着那副画像飞去。
“不!”白露惊叫出声,“师伯,不要啊!”
剑很快,也很慢。
还未触到画像的时候,画纸便覆上了一层冰霜,随后,剑气无情地扫过,这幅画连同那枚玲珑阁主的印章眨眼间一同碎成了齑粉,风一吹,就散了。
风一吹,就散了。
聂臻“呵”了一声,低哑晦涩。
他抬手召回了巽风剑,剑身上一滴水珠滑落,滴答在他的掌心。
“我不会输。”聂臻的手颤抖了起来,他再次强调:“我不会输。”
“我……”没等他第三次说出来,噗地一下,聂臻一口心头血呕了出来。
“师伯!”白露骇然喊道:“你没事吧!”
聂臻背对着她,朝她挥了挥手,平静道:“我无事,你下去吧。”
“是。”白露眼神闪了闪,恭敬地退下了。
巽风剑上沁出了更多的水珠。
聂臻又“呵”了一声,无情剑道。
天下哪有自欺欺人的无情剑道。
剑道有暇,他不得不闭关了。
一个多月后,听说有个叫做无名的剑客,一直在找一个肩膀上有特殊印痕的女子。
这个女子叫做崔央。
一年后,聂臻出关,眉心却多了一道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