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胸襟宏阔,”嘉德帝坦荡解忧,仁慧皇后由衷感佩,“有您这样的父皇,是太子和他兄弟们的福分。”
“有你为后,也是朕的福分。”嘉德帝今日也颇多感慨,不得不说元沔亦真亦假的抱怨触动了他,为错失的一些时光遗憾,“这些年,多亏后宫有你,朕才能专注于前朝。还请皇后再操劳些日子,待这回的风浪平息了,我……”
“哪有那么容易?”仁慧皇后打断——嘉德帝要说什么她看得出来,从前他便说过待有朝一日可以不理国事,定要与她像寻常夫妻一般闲话家常、含饴弄孙,这许诺总是比他赐予的所有荣宠都打动她。只是这样的话说过、记得就好,说得多了却未免就淡了,“太子还未大婚呢。”
仁慧皇后是脱口而出,言罢却是一怔。嘉德帝与她面面相觑,也是无话。顿了顿,嘉德帝道,“车到山前必有路。”那般豪气的心虚也真是唯有他能驾驭得了。仁慧皇后却是连连点头——她凡事都为元成谋划,这回实在是束手无策,不过元成会有办法的……吧?嘉德帝不是一再说他能干?
帝、后或心虚、或抱愧,都替元成头疼不已,元成却是一无所知,这日退朝后单叫了霍项、魏云庭、陈鲁直几人在文华堂议事——几位近臣笑称此为“堂议”,与“朝议”相对应——“户部所奏的都是实情?”他问霍项。
户部日前呈了上季的赋税明细,惠州郡和应天府这两个大户的实收额不仅远低于应收额,甚而还不如改制前去岁同期。今日朝堂上细究起来,徐侍郎道已责问过了,惠州郡答复是遭水患,应天府则言新法触及民生,遭致民众聚集抗法,一时收不上来,需缓缓图之。他据本以奏,并无多话,只在随后朝议时,有人说这一郡一府的主官都是杜尚书的门生,怕是在借此向朝廷施压、为杜尚书声援。此言一出颇有附和之声,后被于文骞追问到底是有凭据还是在姑妄猜之才有所收敛,加之元成发话“过后细查”,这一节才算停当。
“折子出处无误,所言也非全虚。只这两位主官向有偷梁换柱、中饱私囊的劣迹,户部应有所掌握。”霍项言简意赅。
“不是有过动议要撤换这二人?”有所掌握却避而不报,所图为何不言自明。真是人人都以为自己耍得好戏法,旁人都是聋子、瞎子。不过若无龙隐散布四处的眼线,很多时候还真难免被蒙蔽,“吏部办事这么拖沓了?”
“不是拖沓,是吏部的人还在观望。”供职吏部的陈鲁直回话。
“观望?”元成气笑,刚要问“观望什么”,忽醒及症结所在,杜尚书的门生,是在观望杜尚书会否东山再起,再决定是否惩治他的门生吧?好微妙的官场学问!“你怎么说?”他问魏云庭——杜尚书出事后,他代掌礼部。
被点到的魏云庭慢慢起身,“尚书不倒,吏治难调。”
“君则,”元成一字一顿叫着他的表字,眸光精锐,“这话你是为自己说……”
“臣是为天启而说。”魏云庭挺直着身,不卑不亢,“论私情,尚书大人对臣有知遇之恩。论公心,”一脸方正的人垂了眼,“臣,不能徇私。”
他躬腰深揖,文华堂里一时无人说话。好半晌,元成淡声,“本王知道了。”挥了挥手,几人告退。元成坐在椅中未动,眼望着脚前的青砖地出神。直到,李申引着萧隐樵进来。
“你总算回来了。”他毫不掩饰如释重负——无人知道此前出神的时候,他的眸色曾几番明暗。
“劳您记挂了。”萧隐樵半嘲谑,“先说哪一样?”两月未见,元成清矍了好些,眉目间也多了丝凌厉,看来这位太子近来的日子不是一般的难过。
“还用问?!”元成立眉。
萧隐樵鄙夷,“果真英雄气短,什么情长!我师傅说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您……”
“停!”元成举手,“你只需告诉我解得解不得!”
“解得。不过……”
“解得就好。”元成再次打断,对上翻眼的萧隐樵,他难得肯解释,“知道怎么解,我会迫不及待。可如今真容不得我抛下国事,和她儿女情长——知道怎么解却不能去解,是要折磨死我?不如我全力把大局先稳定下来,再从从容容地和她……”
“您英明!”萧隐樵听不下去,直接取出随身的簿册,“下一项,三千军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