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帝点了点头,仁慧皇后却是眼神一凝,“我险些忘了。”对元沔道,“你替我去告诉傅姑姑,‘百睟’邀请入宫的命妇,加上徐侍郎的夫人。”原本请的都是国公夫人和几位一品命妇。徐侍郎只是二品,范氏自然不在其列。
元沔起身,答应着去了。仁慧皇后沉吟,“我这也不知是蜜糖还是□□。”
嘉德帝不以为意,“端看他们的一念之间了。若连这个都掌控不住,就是无可救药之人,蜜糖□□的也就无甚分别了。”
“听安国说的情形,徐家主母算不得明白人,不稳重、不自律,若再不幸是个有贪欲的,很容易行差踏错,那就……”
“也不算什么坏事。”嘉德帝明白仁慧皇后要说什么。
仁慧皇后一顿,未再多言:嘉德帝的意思她听得清楚,是说即便范氏糊涂,拖累了徐侍郎,对皇家而言亦不算坏事。简言之,皇家对徐侍郎或说徐侍郎之辈,用之,防之,错漏愈多,有朝一日要处置的话便越容易。“这些日子多亏有安国,不然还真是兼顾不暇。”
“是啊,有宁王、长公主,如今安王也能承事。有他们辅佐太子,朕当可……”
“陛下说哪里话?”听嘉德帝又提起旧话,仁慧皇后阻拦,“您正当壮年,龙体康健……”
“皇后,”嘉德帝笑,“‘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我早年过半百,焉能妄称‘壮年’?天佑十五年继位,十七年改号天启,转眼,朕已称帝三十余年。这三十多年里,朕自问勤政爱民,鞠躬尽瘁,无愧于天下。然,朕的能力也仅止于此了,要把天启王朝建得更好,”他停顿,摇头,“朕,已力不从心了。”
“陛下……”仁慧皇后哀声——这世间最令人伤感的事原来不是美人迟暮,而是英雄穷途:数十年里,她看到的从来都是他的意气风发,凡事尽在掌握,何曾想到有一天他会“力不从心”?
“皇后,”看到仁慧皇后的戚色,嘉德帝也动容,却是笑着道,“朕虽力不从心,可朕还有个好儿子不是?”摇手止住仁慧皇后,把话说完,“太子正值英年,国事筹谋上青出于蓝,与其让他在太子位上蹉跎,最终消磨了锐气,何不放手让他在最好的年纪一展宏图?”
“太子毕竟年轻,大可再经些历练……”
看到嘉德帝的神情,皇后停口。嘉德帝道,“历练是永无止境的,哪有人是把所有的事都经历过了才开始承担的?不都是干中学、学中干?所差不过是有的人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罢了。”
嘉德帝对元成称许如此,仁慧皇后自无话说,然,“陛下厚望,太子必不敢辜负。只是,朝臣们……”朝臣们的异议当如何?——积忧深重,不能不提出来:两三年前嘉德帝曾流露出禅位之意,老臣、重臣们几乎是众口一词地反对,原因无非是仁慧皇后刚说到的两样:圣体犹键,忽言退位会令民心惶惶,更甚者会引出太子逼宫的传言,于国于太子都是大忌;太子一直是在圣上庇护下协理政事,未经磨砺,不宜贸然承继大统,连向有开明之誉的杜尚书在被问及时也道“陛下三思”,此事便被搁置下来——君王固然一言九鼎,民心却亦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非不得已,君王不会也不敢罔顾官心民意。
“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嘉德帝显已考量过了,“当初子衡等人所疑虑的,是太子行事刚烈,太过激进不能圆融。这两年太子在这上头的长进你也看到了,他心里的算计连朕都未见得全能料中。此外云鹏、魏云庭、徐业、于文骞、新晋的陈鲁直等等人,或是太子擢升的,或是因太子才得重用的,他们在朝堂上的话语分量……,至少朝局已不是重臣们所能完全左右的了。”
“陛下是说太子……”仁慧皇后变色:嘉德帝是说太子在培植自己的力量?
“皇后,”嘉德帝叹,“你实在是想得太多太小心了。有句话,朕从未对人言,”怕言之过早,会有变数,时至今日,他自信可以放心了,“朕平生最欣慰的事,便是父子间无猜忌,他们兄弟间相处和睦,平庸的知足本分,能干的克己守礼。仅这一样,朕,心足。”九层丹墀路窄,眼红心热的人多,历朝历代,这条路上的倾轧和阴谋就不曾断过,父子为仇、手足相残,如宿命轮回般一遍遍演绎着最是无情帝王家。万幸在他这一朝这一代不曾落入俗套,他,叩恩上苍,“说到太子,江山总是要交到他手上的,他丝毫不做预备才会令朕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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