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问君能有几多愁
你的悲伤我能懂.
我是被一阵疼弄醒的。
醒来的时候还是面对着一个臭脸，还有腿上那种像被刀子划了一样的疼。
我茫然无措，问那个人：“我女儿呢？云丫头呢？她还好吗？她在哪里？你把她带过来啊！你去啊！”
我终于看清了那个人，是胤祥，我松开紧抓着他袍袖的手，道：“你不该在这里。”
我推开他，挣扎着要下床，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他攥得那样紧，连眼睛都红了，哦，还有黑眼圈，他又是多久没睡好了？
他的眉头紧蹙成我熟悉的川字，我想伸手去抚平，却被他一手打开，重重撂在床板上，我疼得龇牙咧嘴，他却忽然大吼：“你知不知道！”
我被他吼懵了，一时呆在那里，他却慢慢地松开了攥着我的手，冷笑着：“我知道我不该在这里，我该去陪眉似，她怀了我的孩子。我走，我走。”
他狼狈地离去，留下狼狈的我。
这几天唯一在我面前晃的就是崔老头，我发现我确实对不起这副皮囊，好好的腿被我七摔八摔摔得处处淤青，还有崴伤了的，还有被碎瓷片划的，轻则一痕，重则翻皮见肉，让我都不敢直视，看一次说一声造孽。
那一边是鲜花灼锦，烈火烹油，胤祥三天两头便去陪着眉似，带她入宫，带她见德妃，仿佛她才是他的妻。
云镜在那几日后，我们两个病人，我让睢儿在阶下放了贵妃榻，让她伏在上面，我扶着腿，靠在旁边。
看看，三月末了，还是三春盛景，蜂蝶成阵。
我问她疼吗，她笑了笑，笑的时候有两个酒窝，这丫头从小不爱哭，她说不疼，又问我：“额娘疼吗？”
我揽住她，随她一同看天边的白云，其实我的伤已经结痂，每天喝什么筒子骨汤，我说不要，小厨房还是一碗一碗的送。
那个时候脾气不好，特别是他对我吼完之后，我整天守着云镜，汤一碗一碗的摔。
后来我平静了，是时间教给我懂得与忍耐，就像时间总会慢慢地，一点点地磨平人的棱角，可总有些骄傲是磨不去的，如珀钗。
我说：“额娘不疼啊。额娘只是觉得，额娘好累啊。”
云镜柔软的手似乎可以抚平我心上的所有疮痍，小孩子的手很柔软，就像天边绵软的云彩。
大门忽然被叩响，是我叫睢儿把门锁上，近来仿佛是有些任性了，反正没人管我，他每天忙着陪他的眉似，给她荣耀给她恩宠，怎么会理我？
我叫睢儿去看看，一声久违而干脆的女声响在我的耳畔，那个人说：“德音，让嫂子看看你。”
她是四嫂拟棠。
我行动不便，让睢儿去开门，却发现那重重叠叠的春色中，不只站着一个人。
四嫂忙忙先进来了，她一把扶住我，看见我腿，忙忙念了句阿弥陀佛。我含笑拿袍子掩了，握一握她的手，对她说：“没事。”
胤祥只在外面站了站，并没有进来，我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又瘦了，在一片花团锦簇中，那样的孤绝瘦削。
四嫂几乎是要骂我了：“怎么没事？伤成这样了你给我说没事？若不是听你四哥提起我还真不知道！好妹子，你干什么了？你把自己伤成这样，何苦呢？”
四哥好像最近得了疾，但是四嫂却没有侍奉在旁，反而来看我，我想问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表示受骂：“好嫂子，那一日听着云镜跌下来了我不是着急嘛？可能那一日运气不好，搞成这样。我这个人啊，生来就是七灾八难的。”
拟棠拧一拧我的腮，道：“骗嫂子呢？那一日的事我听说过了，云丫头摔伤了，那边富察福晋诊出了喜脉是吧？心里堵得慌，不想说，只能发疯？嫂子没说错吧？”
“发疯这个词…”
“发疯怎么了，我瞧你就是发疯了！发疯撒泼了跑出去，还想在你家爷面前弄一个贤良的好名声，是吧？”
这个嫂子，总是这么一语道破。
于是我为自己辩白：“我那个时候真的憋坏了，就是憋了几个月的事情总要发泄吧，要发泄…我找谁啊？我只能跑跑吧？嫂子，我真没想自残啊。”
拟棠崩不住终于笑了，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呀是个烈性子，你瞧瞧我，你四哥在外头那个歌女斜玉，我知道你四哥真心喜欢她，每次他瞒我出去我都装作不知道，你放宽心，毕竟，可不是人人都是老八，就算是老八和八妹子，若不是郭络罗福晋的家世，你觉得，这一份痴情，有几分是真？”她安慰似的拍一拍我的肩，道：“我们没有那么好的家世，但是你比我好，你有他的心，但是你是当局者迷。我呢，我连他的心都没有，所以我只求他能记得家里有我这么个人。好妹子，平一平心气儿罢。”
我低下头，看着地面，默然了半晌，道：“嫂子，我不气他，鬼才会气他呢。”
拟棠终于“噗”地一声笑了起来，忍不住戳戳我的额头。
等我腿伤好了的时候，都已经四月中旬了，日子一天一天照常的过，没有半分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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