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叨叨说了一通，可惜我除了那几个什么什么河以外什么都听不懂，他看着我一脸茫然，忽然笑了出来，道：“这有些得写到折子上头去给皇兄看的，瞧把你听迷糊了 ”
我可劲儿点头，道：“水利呢我大都不懂，我只要吩咐好下面，别让我春夏交大雨把院子弄成了池塘，弘暾弘晈搁院子里凫水，干珠尔嚷嚷着要避到树上去，我就是功德无量了。”
他大声笑了出来，两眉飞扬，还冒着些白气，我也跟着他笑，在猝不及防间，看见了他暖帽鬓边斑白一片。
“你先看着吧，我去瞧瞧他们哥几个，再给你带几个饽饽回来。出去这么久，胡子拉碴的了都。”
他点一点头，复又侧身去看那图纸，嘴里喃喃，手上就跟着比划，我凝望着他的背影，良久良久。最终轻轻关上了门，将自己关在外面，冷风一阵刮着面颊，中庭的几棵树孤单地向天空伸展着枝丫，一个，一个，将黛蓝的天空划成细碎的小块，寒星数点，灯火零星。
“弘暾？”我走入内室，看见干珠尔迷迷糊糊歪在炕上，弘晈一边在喝，一边在兀自念叨，弘暾透出担忧之色看着弘晈，弘昌事不关己陪着弘晈，弘昑很小心坐在炕角，守着一盘点心。
“额捏！”弘暾一看到我就蹦了起来。
我原本脸上带着笑，现在却蓦然冷下嘴角，我三两步走到炕桌边上，紧着问弘暾：“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弄成这样子！”
弘暾道：“原先几个以茶代酒行射覆，后来三弟弟偏要喝酒，一喝了几口干珠尔也嚷嚷着要试一试，三弟弟没喝几口就醉了，一直说着酒话，儿子劝也劝不住，正打算让人送了回去，额捏就来了……”
我不等他说完，便叫瑞香：“把大阿哥和弘昑阿哥给玉福晋送过去，她应该还在钗福晋院子里呢，只别说他们今儿这般。让三阿哥屋里的人给三阿哥接回去，灌他一斤醋你看他以后还会不会这样？！睢儿带干珠尔回屋里睡觉吧。弘暾，你给我留下！”
人渐渐散去，弘暾立在炕边，等到关了门，他在跪在了地上：“今日是儿子不是，没能带好弟弟们，请额捏罚儿子的过吧。”
我喝了盏茶才算消了消气：“你知道错了？”
“是。”
我微微叹了口气，弯下腰来将他扶起：“其实你有什么错呢？你无非想让他们几个尽回兴，你最重情义，额捏眼里看得明白，但是往后你也得记得，重情义固然是好，但是身份名位四个字在这里，你就得时时刻刻注意着你在做什么，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你明白吗？”
“儿子明白了，儿子谨记额捏教诲。”
“你回去吧，早些歇着。”
等他出去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悠悠挪动步子回了房里，弘昌今天的举动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虽然我仍然是希望，他一如十几年前那个在我屋里小心翼翼叫我额捏的孩子。
小自鸣钟打了十下，我也跟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将脑子里冗杂的事情暂时撂下，对着依旧顽强立在桌子边上的人：“王爷，睡了。”
他从一堆书里抬起头来，揉揉眼睛去看时辰，随即道：“不忙，不忙，你先睡吧。”
“睡觉了！”我看着他的眼，十分不满。
他这回选择了扎到书堆里去逃避我的话。
这个人的赖皮就是这样，早年还不大显现，如今可就“发扬光大”了，装耳背没听见是他的拿手绝活，我在无数次催他睡觉吃药加衣裳的斡旋中也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好啊，你又装没听见。那我也不睡了。”我大模大样走到他身边去，随便抽出一本书来，又重新在炕上歪好，哼着没有谱子的调子，装模作样看了一刻钟，他才很无奈的将我手中的书夺去，把灯吹熄了几盏，拾掇拾掇准备睡觉。
“就你法子最多！”他气急败坏。
“我做了什么？”我一脸无辜：“你不睡，我也不睡，你不吃，我也不吃，就这样而已啊。”
“你啊！”他用力戳了戳我的额头。
不多时他就睡沉了，毕竟劳累的数日，匀平的呼吸在我的耳畔盘旋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给予我心安。黑夜总是喜欢让人把自己圈在一块小地方里，四周筑起厚厚的藩篱，不必想过去怎样，未来如何，只知道现在，身边就是整个世界，他在，整个世界就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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