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没了睡意，又不敢翻身吵到他，只好抬眼看着帐顶，小自鸣钟隔半个时辰就会打一下，我听完了这次，默默期待着下一次，直到打过第五下，耳畔开始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赶忙闭上了眼装睡。
他见我没醒，小心翼翼下了床，是门板开的声音，轻轻关上，我听见几声连续又猛烈的咳嗽，哪怕门阻挡着我还是听得见。他过了会子，才又进了屋子，找到大氅裹在身上，点起了一盏小灯，书页翻动，我眯起眼往他的方向看，他背对着我坐在桌前，间或捂着嘴咳嗽几声，留给我一个忙碌的背影。
我咬着嘴唇，心中一股酸涩冲上鼻尖，却死死不让自己发出声来，我就这样远远看着他，看着他，一边含糊不清地想着，这个人一直这样下去，我还能看见他多久？
我就这样一直迷迷糊糊地想着，看着，也不知过了好久，他才又去看看钟，才脱下大氅，又靠在床上，他手上的玉扳指有一下没一下扣着床沿，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天一分一分白了起来，灰蒙蒙的，他两眉之间仿佛凝伫着薄薄的云翳。
我适时地抬眼，虽然我们都是一晚没睡，但是我们为了让对方安心，都演出最无忧无虑的样子，我动了动，以提醒他我醒了，他回头来看我，问道：“就不睡了？”
“该到准备上朝了吧？左右我睡不着了，让她们进来服侍梳洗吧。”
他思忖片刻便点点头，起身来，我随着穿上鞋，屋子里还不算冷，有炭盆子烧了一整夜，我们也没有合眼，这一整夜。
奴婢们鱼贯而入，捧来朝珠朝服，端罩暖帽。我亲自伺候他穿戴了，他看着我就笑了起来，道：“前些年让你起来你怎么也不肯起来，如今反倒改了性子？自个要起来了？引为天下一大奇事。”
我开始为他整理朝服，边弯下腰理着衣角边道：“近来总是没多少觉要睡，常常夜中起来一次便睡不着了。可是我还是好一些呢，有些人可以整宿整宿不睡觉，身在家里，心里早就飞到千儿八百里外去管水利了。”
他自己正了正朝珠，很坦然：“你昨晚看见了？”
我幽幽叹了口气，直起腰板，双手由上至下将褶子理顺，道：“我不是书里头的孙悟空，我能有七十二变？我能手伸到你跟前去？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啰嗦了不下数十遍，恳请这位尊贵的亲王您，好歹听上一句半句，我就阿弥陀佛了。”
他噗嗤笑了出来，握一握我的手，道：“别早晨对我吐苦水。我最没奈何的就是你。什么时候，你能少操点心，多看顾自个儿的身子，我便也万事随着你了。”
我递给他一个大白眼子：“还不是被您逼出来的？软硬兼施都没有用，我就只能行这一套了，你不听我的，我没有办法，那左右我跟着你，你不睡你不吃我也不睡不吃，我也没碍着您吧。”
“碍着我心口了，总是没法安心做事，只好吃几口睡会子了。”他忍俊不禁，居然还笑得出来。
“王爷！”我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着他。
“照顾好自己。”我轻轻地，低低地说。
他面上表情凝住，进而化作一声低微的叹息，他伸出手将我揽在胸前，面颊贴着团龙图案，一针一线绣上去有着最真实的触感，令人无从逃避。
半晌，他才道：“我知道。”
送他出去的时候，他不经意触了触膝盖，我心下泛起一丝凉意，不假思索便出手拉住他，他背着我站了好久，最终还是慢慢回头，对我露出一个粲然的微笑：“待会药刘胜芳会送过来，早膳等我回来一起用吧，下了朝我还要去养心殿，不过会快些回来。记得帮我擦药。”
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早晨的薄雾中，门开了复又关上，吱呀一声久久回荡在我的耳畔。我慢慢地，慢慢地坐下，抱着膝盖坐在早晨冰凉的地面上，睢儿立在一旁，提醒我：“主子，地上很凉。”
我抬头，檐角飞扬，铁马啷当，天空还那么空茫广阔，而我却发现，我似乎很难看见前方的太阳。
本章节尚未完结,共3页当前第2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