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生活好像又重新接入了正轨,搬家公司把大大小小的箱子搬到了新公寓,猫也被她接了回来,李由美每天除了工作,还要花费很多时间来整理和打扫。
恰巧目前她也非常需要这种忙碌,让自己的大脑停止思考。
搬离考试院后的这几天里,仅管她终于可以拥有完全的隐私,不用再担惊受怕的洗澡,睡在柔软舒适的床上,但是当凉爽的微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甚至还带着一缕柔薄的光辉照耀着她时,她也没有办法把那座阴冷的考试院从自己的生命中抹去。
安喜中破旧的钱包正安静的躺在桌子上,她把它拿了起来,神情黯淡的望着它,然后把它塞进抽屉的最深处,试着不去想它意味着什么。她再次看了看窗外,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模糊、明亮而不真实。
【那群人…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脑海中他们的脸一个接着一个的浮现,包括那张第一次见到就令她心动的脸,心中泛起一阵疼痛。
他也想过要杀她的,不止一次。
但他又放过了她,一次又一次。
生活永远不会再像表面那样平静了,但她依旧没有足够的胆量彻底消化这些险恶的真相,并把它们完全封锁在脑海中的最深处。
李由美踮起脚把一摞书费劲的塞进书墙里,然后看了看地上仍然乱七八糟的堆了一地的书,有些疲惫的摸了摸额头上的汗。
【泉涌孤儿院……】
她盯着空气发了会儿呆,然后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鬼使神差般的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几个字。
「泉涌孤儿院。」
手指随着主人的畏缩而停滞在「确定」键上,她侧过头望向窗外,凝视着沉寂的夜色,脸上掠过一丝悲伤。
她无法用 ‘他不是坏人,只是陷入了困境’这种话来说服自己,徐文祖身上是一种完全剥离了人性后纯粹的邪恶。
但他也一定曾经陷入过某个黑暗的地方,她想,一个非常黑暗的地方。
就像地狱一样。
「泉涌孤儿院。」
对李由美而言,它就像通往深渊的入口,一旦打开之后,只要涉及到徐文祖时,她会开始怀疑自己迄今为止那些来自她良好的家庭教育和这个社会为她建立的道德心,是否还可以继续在心底散发正直的人性光辉。
她或许还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但她也开始认识到自己的道德底线正在因为他而变得越来越模糊,就像人都有自己的阴暗面一样,她心中所有阴暗的秘密都和他有关。
踌躇了一会儿,李由美最终还是慢慢合上了电脑,失去了唯一的光源,书房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
她洗完澡安静的躺在床上,即使在半梦半醒间,在考试院发生的一切仍让她的眼中忍不住涌满泪水。李由美抱着枕头蜷缩在温暖舒适的床上,心中却还是如坠冰窖。她把脸埋在枕头里使劲的哭了起来,直到抽噎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没有人可以理解她内心深处的无助和恐惧。
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幽暗、狭窄的考试院,徐文祖站在走廊的尽头喊着她的名字,向她伸出手。她的腿像着了魔一般的向他走去。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缠绵悱恻的吻从额头滑到脖子,可是慢慢的,他的吻却像蜜蜂的叮刺一样开始让她感到无法忍受的疼痛,她想推开他,却发现场景突然变了,徐文祖毫无生机的身体躺在她面前,苍白瘦削的脸变得血肉模糊,难以辨认。
李由美是被吓醒的,她满头冷汗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个脸,然后对着镜子照了照。
脖子上的淤青已经变得很淡了,很快就会消失不见,像从没出现过一样。一种从梦境中蔓延出来、强烈到令她无法忽视的恐慌正在她心中不断地扩散。
当李由美意识到自己有多想他时,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完全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打开冰箱给自己猛灌了大半瓶水,这才稍微缓过神来。
她又坐回到了书桌前,推开了一波波恐惧与焦虑的涟漪,她对着空气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新把焦点放在了电脑上。
你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她的双手不由自主重新放在的了键盘上。我应该看看它吗?
她在屏幕上缓缓打出「泉涌孤儿院。」
你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这大概是他记者生涯里最幸运的一天,很多记者穷其一生都在找一个爆炸性的独家大新闻,没想到会被他碰上。
他只是想碰碰运气而已,申载浩那小子最近总是避着不见他,所以他就找上门了,没想到真的被他碰到了。
做记者的天生胆子就大,他耳朵贴着门鬼鬼祟祟的偷听着里面那个男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申载浩揍得稀巴烂。
居然觉得心里很痛快。
他关掉了车灯,握着方向盘地双手禁不住的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他就这样尾随着徐文祖来到考试院。
他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前辈,在总公司过得如何?……啊……还能有什么……我有个独家…”他难掩得意的笑了起来。
“不喜欢的话,我就给别家啰……我很确定啦……好的,明天再说………”
他挂了电话,准备倒车回家,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卞得钟正拿着玩具枪指着他的脑袋。
“啊!该死”他因为惊吓骂了一句。
“嘻嘻嘻嘻嘻您是记者吗?难、难道有什么有、有趣的事……吗”
原来是个疯子。
“没有没有!我只是经过……刚好经过而已……”他不耐烦的解释着,准备把车窗关上,但却被卞得钟一把拦住了。
“有事吗?”
卞得钟依旧嘻嘻地笑着,他慢慢蹲了下来,直到视线和他平视,“真的吗?就算错过独、独家………嘻嘻嘻……你……也要走吗?”
他停了下来,看着卞得钟,想听他把话说完。
“什么独家?”
“连环杀人魔~”卞得钟用一种非常怪异,听上去很愉快的语调说着,他很确定眼前这个记者会和他合作。
“连环?”他大为震惊,难道那个男人杀了不止一个人吗?这次真是大发了。
“我可以帮你哦~~嘻嘻嘻……”卞得钟继续为自己加大砝码。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钱吗?”他狐疑的望着眼前这个只是看上去疯疯癫癫但其实逻辑很强的卞得钟,这个人也是住考试院的吗?
“我不、不要钱……嘻嘻嘻……我只是……想教训某人而已……”
难道说他们是一伙的,现在是起内讧了吗?
“是那个……刚走进考试院的乱发男吗?”他指了指考试院的门。
“不是一个人……嘻嘻嘻是两、两个人”
他心动了,肥肉都送到嘴边了,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你有证据吗?”
“证据我会给你…嘻嘻…记、记者先生只要照我的意思写就行了…所以……您到底要还、还是不要……快、快点决定吧…嘻嘻”
徐文祖站在四层楼道的窗户前,沉默的看着卞得钟和车里的主人谈话,他几乎不用多加揣测就可以猜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那辆车从刚才就跟着他了,一直尾随他回到了考试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拙劣的跟踪技术。
就让他们先高兴会儿吧,他仁慈地想着,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嘲讽与轻蔑,和她呆久了,最近好像也受到了一些感染。
看着黑色的轿车开走后,他才一脸漠然的转身上了四楼。
他会耐心等待的,直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刻。
李由美坐了很久的车才找到这座位于郊区,远离城市的破旧的老宅,房子周围看起来有些萧条,一般住这种自建宅院的老人都会在院子周围种些蔬菜之类的,但这里没有,只有一片已经长的很高的荒芜的杂草丛。院子的围墙用铁丝网牢牢的做了里一圈外一圈的防护,看上去有些怪异。
也不知道屋子的主人在害怕什么,李由美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地址,是这里没错了。
她找到了厚重的铁质门边上的门铃,轻轻抹了一下,手上立刻沾满了灰尘,想必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李由美在门口等了几分钟,伴随着有些生硬的吱呀吱呀声,院子里厚重的电动铁门缓缓开启了。
她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嘴,慢慢向门内走去,屋里的门很快打开了,一个看上去七十多岁留着平头的老人从屋里探出头警惕的望着李由美。
“您好…我是之前和你通过电话的李由美……您记得吗……”她挤出一丝笑容向老人自我介绍着,想借此掩盖自己不安的情绪。
老人身体看上去还算硬朗,手臂上和脖颈处还有依稀可见被烧伤的伤口,颜色已经变深。他把由美带到了屋内,屋子中央的小桌子上放着两瓶烧酒和一个杯子,其中一瓶已经被喝了大半。
“你是怎么联系到我的?”
李由美拘谨的在老人对面盘坐了下来,听到老问话就忙从包里拿出一张从网上看到然后被她打印下来的照片递给他。
“当时孤儿院发生火灾………引起了不少轰动……还上电视了…..当时您作为少数的幸存者在医院接受了记者的采访,我去那所医院问了一下…………”
老人布满皱纹的眼睛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把它递还给了李由美,上下打量着她。
“看上去像是好人家的孩子……不过……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或许您知道……泉涌孤儿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李由美的声音带着迟疑和不确定,她好像几乎没有办法用恰当的语气来把问题问出口。
“你想问的是他们几个吧?” 老人听出了李由美的弦外之音,面色沉了下来。
李由美点点头,她原以为老人会拒绝透露,但黑暗的秘密藏久了,会变得越来越难以承受,他把面前的一杯烧酒一饮而尽后,沉闷的叹了口气,然后抬起望着前方的空气,像是陷入了回忆,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那几个孩子……他们从出生就是奇怪的人………”
“奇怪吗?”
“刚开始只是虐待一些小动物……后来就不对了……”老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陌生而遥远的感觉,像是一盘被损坏的录音带。
“我之前是在院里管理仓库的……那时经常会在附近看到不明血迹……还有…小动物的尸体越来越多…仓库的味道越来越大…我向院长提过了很多次……但是奇怪啊………她好像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还叫我不要管…让我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老人停顿了一下,苦闷的叹着气又喝了一口酒,“他们都说我酒后看花眼了,警察也找不到证据…但是……我分明看到了…他们是为了杀人而放的火…”
“您没有和警察说吗?”
老人畏惧的望向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抹不掉的痛苦和惊惧,“我实在太害怕了…还有…那个孩子……也活下来了…”
“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的眼睛…怎么说呢…很特别…非常特别…”他轻声咕哝着,脸上的愁容渐渐被恐惧所替代。
“那孩子…或许…………是叫徐文祖吗?”
老人听到这个名字明显畏缩了一下,握着酒杯的手也跟着抖了抖,他点点头然后又皱起眉头抬头望着她,似乎是困惑为什么李由美会知道这个名字,但他并不想追问,他又开始挣扎在回忆中,好半天才又开口。
“那孩子刚被送来的时候在孤儿院闹了不小的动静,听说是当兽医的父亲把他关在了笼子里,然后在他面前亲手解刨了自己活着的妻子,也就是他妈妈,最后自杀了。他待在黑暗的笼子里面对着血泊中自己父母的尸体好几天,后来因为味道太大被邻居报警后,才被发现救了出来。”
“但是………他在孤儿院也没有受到很好的照顾,他们一开始说他是被附魔了,找了几个教会的神父来驱魔……总之把他折磨的不成人样……但那孩子……实在太安静了……”
“附魔?”她的呼吸发出一声怀疑的叹息,忍不住用极小的声音说道。“这也……太荒谬了……”
“都怪那孩子的眼睛太吓人了………”
“后来………我经常看到他被其他人欺负……有时候做的实在太过分了…我看到他望着我的眼神………可是我………”他用手遮着脸,等他把手放下来时,眼中却是抹不开的愧疚与悔恨。
“再往后,就是院里换了院长……那孩子突然就变得开朗起来了……好像慢慢融入了他们…但谁都没发现………只有我知道……孤儿院也就是那个时候…总之…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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