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事吗?”
“欺负过那孩子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了……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孤儿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失踪…却没一个人提起……”
尘封的恐惧从记忆的最深处慢慢渗了出来,在空气中凝结。
没有人是无辜的,她想,就像鱼总是从头开始腐烂,在院长默许下,已经变成地狱的孤儿院,不管是施虐者还是眼前这个冷漠的旁观者,都在慢慢的变成他人的地狱。但她没有资格去评判任何人,如果换成是她呢?会怎么做呢?她突然不敢再往下想了。
“火灾后,那些人没有在来找过您吗?”
老人摇了摇头,有些混沌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他的双手颤抖起来,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希望。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等得太久了,在如同牢笼般紧紧封闭的房子里,他就像一个被恐惧和妄想牵引着的囚徒。
也许他们来找他的那一天,才是脱离痛苦的唯一途径。
老人停止了回忆,酒已经都被他喝完了。李由美已经习惯了恐惧在胃里翻腾的感觉,徐文祖沉重的过去就像是终于被慢慢揭开了朦胧神秘的面纱,缓缓露出了冷酷阴暗的真容。
“你等一下。”
老人说着走进房间,过了好一会儿抱着一个箱子出来了,他把箱子放在桌上,箱子上厚厚的灰尘因为震动在空气中飞散开来。
“拿去吧。”
“是什么?”空气中的粉尘让她的鼻子有些发痒,李由美挥了挥面前的空气,有些好奇的问。
“这些都是之前在孤儿院一些影像,不是想了解吗?拿回去慢慢看吧。”
离开的时候,李由美抱着箱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像铁笼般的老宅,更像是这位老人为自己建造的地狱。
泉涌牙科诊所每天都会接待很多病人,徐文祖的医术很好,每天的预约几乎都是排满的,无论多调皮的小孩子在他面前总是会变乖巧,家长都很神奇,都认为这是医生沉稳、独特的魅力所致。
李由美站在门诊外透明的玻璃窗前偷偷看着徐文祖,他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口罩被拉到了下巴处,手里拿着牙齿模型和牙刷,正温和的向问诊完蛀牙的小男孩说着话。
徐文祖的声音总是会根据不同的对象调整语气,他会把所有阴暗、恐怖的念头都隐藏在友善和礼貌的面具下。
而那些人,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想象可以变得多危险。
“这是牙刷…”他向小男孩示范着,“从下往上,从上往下,在后再由里向外,就相当于以牙龈为界限,像这样刷牙就行了。知道了吗?”
“是。”
他把模型放回桌面上,“如果不常常刷牙的话,又会再疼的,一定要遵守和医生的约定哦…”
“好的。”
这时候,徐文祖显然已经看到她了,他微微扬了扬眉毛,眼光似有若无的开始飘向她的方向。
“我觉得只要好好管理就行了,您不必过于担心。”他转过头面向男孩的母亲,露出适时的微笑,礼貌而客气。
“哎哟~真是太感谢您了,医生。不是,这小家伙只要去别的地方就一定会大哭大闹,但是只要来医生您这里就会变得很乖…”
“我们家孩子可喜欢医生您了,说您很帅。”
男孩的母亲看上去很高兴,对徐文祖说着恭维的话,他一边和他们说着病情,一边掠过男孩母亲向李由美投去微妙的笑容。
“这位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李由美收回视线,看向护士,摇了摇头,指了指里面小声说,“我找徐医生的……”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可能打扰了其他病人,然后冲护士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我去外面等..”
李由美回到了门诊外的走廊,此时已经是到了午休时间,诊所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刚才那对母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徐文祖也很快就出来了,他站在不远处,双臂交叉靠着墙,耐心地等待着她说明来意。
“我来看看你……”她缓缓向前跨了一步,当意识到自己的不请自来可能会给对方带来困扰时,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头脑发热。
徐文祖懒洋洋的盯着她,顺着她裙子的线条,低头看向她的大腿外侧,一滩蓝色的污迹。
“腿上……是什么?”
“刚才逛了下附近商场,不知道怎么回事……弄到了…”
他记得那种东西他曾在洪南福的房间里看到过。
“跟我来吧…”徐文祖示意她跟上,神情冷若冰霜,像带着一副面具。
徐文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李由美无声的跟在他后面,穿过诊所长长的走廊然后到了医生专用的休息室,等李由美进来后,他轻轻把门反锁上了。
“坐吧。”
“…我……会打扰到你吗?” 她在休息室一张深色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有些纠结的抬头看了看徐文祖,再次为自己的不合时宜而懊恼。
“……嗯………”他瞥了一下反锁的门,捋了捋额前的黑发,沉默片刻后,转过身从桌上抽了一张湿巾纸递给她,“擦一下吧…”
李由美接过纸巾,默默的擦着大腿外侧莫名其妙出现的蓝色污迹,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或者让她离开,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直直的看着她。
确切的说,他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腿上的那块碍眼的蓝色污迹。李由美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但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在升温,她本能的摆弄着裙子的下摆,双腿不自在的绷紧了。
“……由美小姐会突然过来…我觉得很惊讶呢…”徐文祖随意的靠着墙,身体放松,懒懒的咧嘴笑着。“是有什么事吗?”
她的视线转向了自己放在桌上的包,徐文祖却在这时俯下身来,用手指轻轻揉着她的下巴,歪着头直直的看着李由美。她在他的眼神中感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威吓,“你想我了吗?”他低沉、慵懒的嗓音出现在她耳边。
她的心因为他的话而悸动,但还是微微颤抖着摇了摇头,避开了他含糊不清的暗示。
他收起了笑容,李由美愣愣的望着那双因为贴近而在面前被放大的黑色眼眸,她几乎快被他的眼神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我梦见你了。”她艰难的吞咽,用力眨了眨眼睛,心不在焉的回答他,梦中摇摇欲坠的恐慌仿佛又回到了她的体内。
沉默了几秒后,她几乎是惊慌失措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尝试着开口解释,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徐文祖站直了身体,重新露出微笑,他伸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让彼此更贴近些。
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了一起。
“由美小姐……难道……不想我吗?”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很刻意的失落。
李由美的心有那么片刻软了下来,抬起头有些羞怯的望着他。
“想的。”
他的冰冷的目光随着她的回答而柔和了下来。
“那你……”他的语调变得愈加散漫,摄人心魄的黑色眼睛闪烁着她看不懂的神情, “有没有在触碰自己的时候……想起我……”他低沉、微微带着颤抖的声音在她耳边震动,仿佛是在鼓舞她接受未曾想过的疯狂想法。
他如此急切让她陷入诱惑,在他的罪恶中,把她引入歧途。
李由美的脸越来越红,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望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点戏弄的痕迹,但是没有,他的神情温柔而专注,几乎…像是在爱她。
这也是他假装的吗?
她甚至还没有办法确定她那些可怜的感情能否穿透他坚硬的心墙,但他现在正紧紧贴着她,她可以透过他衣服的面料感觉到他冰冷而结实的身材,以及他身上那种特别的香味。
她完全被弄糊涂了,心中感到朦胧而慌乱。也许在某一刻,她灵魂的某一小部分早已经归顺于他,她本能的渴望着他,仿佛和他在一起才是人生正确的方向。
但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办法无视心中偶尔闪现的,微弱的、带着刺痛的压力,因为对徐文祖这种有着凶残本性的人来说善恶永远不会相抵。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李由美从这种奇怪的感觉中恢复了神志,她用力眨了眨眼,不顾一切的忽略了□□传来的陌生而颤栗、带着温度的脉搏,飞快的摇着头,
“没……我没有……”
敲门声还在继续,但徐文祖好像并不想理会。
“…由美小姐……显然很需要帮助…”他观察着她的反应,轻声笑了一声,欣赏着只有他能给她带来的化学反应,他一开始就发现了,自己总能轻而易举的影响到她。他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角度,抬了抬下巴咬住了她的耳垂,立刻引起了她的一阵颤栗,轻哼了一声就使劲往他怀里缩。
“医生您在里面吗?”是护士小姐有些焦急的声音。
“徐医生……”李由美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脸上泛着红晕可怜巴巴的抬头望着他,像是怕被门外的人听到,细声细气的对他说道。“我要走了……”
“是?”他凝视着李由美眼神充满了邪恶的意图,但语气却温和而悦耳的回答着门外的护士。
“有位病人提前来了,一直嚷嚷着要见您……”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护士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口,徐文祖沉默了一会儿。
“是啊……”他说话的音量变得很细小,几乎只是一些带着喘气的嘶嘶声,“或许…我们可以再等等…”
他慢慢松开了李由美,看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给他做的午饭,她的动作笨拙而慌乱,脸上依旧还带着未消的红晕,她不敢再看他了,只是结结巴巴的说着自己的来意。
“我做了这个给你……我…我先走了。”
徐文祖看着李由美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面无表情的打开了保鲜盒,盒子里只是一些简单的寿司,他放了一个在嘴里,垂下眼眸慢慢咀嚼起来。
考试院四楼的清理工作已经慢慢接近了尾声,徐文祖还是会偶尔去四楼,仅管他觉得这座考试院正在逐渐失去它原有的力量。
“格里高尔自言自语,在黑暗中环顾了一下四周。”
“不久他便发现,他现在几乎再也动弹不了了。”
“他对此不感到讶异,他反而觉得,他迄今为止居然只能用这些细腿活动,这才是最不自然的。”
“此外,他感到相当舒适。他虽然感到浑身疼痛,但是他觉得,疼痛仿佛正在渐渐减轻……最终似乎会完全消失…”
他手里拿着早已经被他翻阅了很多遍的那本《变形记》,在四楼昏暗的光线下轻声的读着最后的篇幅,他最满意的作品也即将进入尾声。
“钟宇现在难道不是这种心情吗?”他在黑暗中喃喃道。
卞得钟慢慢的走了进来,“嘻嘻…..又是那本书………”
“又、又在念那本无聊的书了吗?”
徐文祖缓缓抬头,空洞的黑色大眼睛看向了他。
卞得钟玩着手里的BB抢,脸上的神情因为焦虑而显得更加扭曲,“我把房间都打扫干净了。可是……303的大叔要是没回来……到时候…怎么办呢…”
“嗯……”徐文祖微微侧过头思索了一会,用一种没有声调、机械、单调的声音说道,“马上回来了……别太担心…”
“我担什么心……可是……怎么知道他会、会回来?”
“我会为钟宇准备了一份礼物,他一定会过来拿的。”他脸上依旧像带着面具般、极端的冷静。
“也是,他和我们在一起多、多好啊……可以随心所欲地杀人…”
“大叔把这里收拾一下吧。”他说着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我……暂时有个要去的地方……”
“哪里?”
“从这里离开之前,要先把味道清除干净吧?” 他一边给自己带上了医用橡胶手套,一边跟卞得钟说着,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些轻松的笑容。
他的话让卞得钟放下心来,他今天也正好有事情要做呢。
“说的也是呢…”
徐文祖走到四楼的牙科治疗仪的那个房间,拿出藏在隐蔽处的一个工具包,打开后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刀具,他挑选了一把比较合心意的,然后用纸袋包了起来,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严福顺上楼,她看上去心情不错,嘴里还哼着小曲。
“看来您出去了一趟呢…”
严福顺抬头看向徐文祖停下了脚步,“哦……”她扶着门框,愉快的说,“都要离开这里了,就去清洗一下这段时间的罪恶…”
徐文祖笑着点点头。
“你要出去吗?”严福顺问道。
“对,有些东西要处理。”他抬了抬手里的纸袋,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
“可是……离开这里的话,他们怎么办?”严福顺凑近了他,小声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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