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反应不过来,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又叫我想起了全部事情,我怎能专心伺候他呢。
“夫人?”医生见我不动作,也诧异地看我一眼,我冷眼看着费力起身的唐言晖,他唇色惨败,额头却布满了汗,还是心疼了。
我过去揽住他的腰,让他靠在我身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头顶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我们刚进密道,隔音还很不好,若是被人发现,可就一个都跑不了了。
唐言晖不顾劝说地执意重新站起来,他的肚子已经坠到腿间,孩子很靠下了。他打手势示意跟着的几个部下快速往前,密道很长,能直接通到城外,他们万不能叫人发现。
偏偏就有几个人那么不小心,还是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唐言晖深深剜了他们一眼,那几个人也被吓得够呛。大家屏气听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散去之后,才都松了口气。我转头看唐言晖,他却是紧紧咬着牙,五官都快挤在一处了,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医生小声劝他,“就在这里生,我们动作轻一点,不会叫人发现的。”
他喘了口气,松开紧紧攥着衣服的手抹了把汗,道:“我担心……我会忍不住,再说,孩子出生的时候,若是啼哭起来,也难办,快走吧。”
大家没法子,都得听他的。我搀着他,他要是慢慢走还好,谁知他却像是急行军一样,大步往前,大肚挂在身前一颤一颤的,直到他再次脱力倒下去,终于头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医生检查一番,说他的身子不论如何再禁不起移动了,叫他开始用力。
他攥住我的手腕,按在腹侧揉动着,道:“你,原谅我。我把之前……那个孩子,唔……赔给你,一个不够,我们以后再生几个,原谅我,茉茉。”
产程显然进入到了最艰难的阶段,胎头就快要顶出来了,他痛得弓起了身子,医生却叫我抱紧他,不许他乱动。
而他全然不在意似的,只固执地等我一个答案。而我还没等开口,就听他痛哼一声,身子一抬,孩子就着喷涌而出的血水一齐冲了出来。
我见不得这么多的血,听见了那一声嘹亮的啼哭,也昏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车上了,看周围的景色,已经出了城。我是被一个男人叫醒的,他站在车窗外,身后不远排着军队。
我一脸迷茫地看着他,听他说,只能送我到这里了,云南已经安排好了,叫我照顾好自己,和女儿。
女儿?我竟有了女儿?我何时成的亲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女儿?我往身后看了看,吴嫂怀里是抱着一个粉嫩嫩的女娃娃,这就是我的女儿么?谁生的?
那个男人大概觉得我听不懂,微微叹了口气,转到车前跟司机嘱托了几句,就走了。
车子启动了,正要开走,那个男人突然向我奔跑过来,跑到车窗边呼哧呼哧喘着气,眼圈却泛红,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说了一句话:“茉茉,不要忘了我。”
我虽不认识他,身体却有自然反应似的,笑着回道:“好。”
我不知在这山中过了多少年,有个女人一直服侍我,我们还养着一个孩子,如今那个孩子与我一般身量,我们商量着该让她出嫁了。
我倒腾旧箱子给她置办嫁妆,却翻出一张报纸来,看日期竟是十八年前的了,头条写着湘系军阀唐言晖在湘江畔被围剿,全军覆没。我随手翻了翻,也没什么重要信息,那还留着干嘛,团了团扔进了纸篓。
箱子底部还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身着戎装,意气风发,举枪瞄准的专注神情让人看得心头一颤,我随手将它放在床头,却莫名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仿佛这张照片就该被放在那里似的。正巧那个伺候我的女人正端了药进来,我指着相片转身问她:
“这个男人,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