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羞愧,难堪又心疼。
羞愧于己。鸳儿罪不容赦,他却难辞其咎。正因为他的态度,他形似纵容的宽容,放纵了鸳儿!早在她着人去檀儿铺子惹是生非,无理取闹那一回,他便该施以惩戒而不是只骂过算完!
是他坏了规矩!
难堪于鸳儿。这当口,鸳儿令他难堪至极!直若一个响亮的巴掌。如是狠毒恶心肠,下作又不入流,但却是他的妾!
心疼于他的檀儿。他错待她至此!害她受辱,平白受这许多苦。他委实对她不住,欠她太多!
“民女的婢女石榴不堪其辱”带了哽意,红翡悲声接道:“自寻了短路,自绝于世!”
说罢,她伏身再行大礼:“婢女石榴自幼便服侍民女,与民女主仆相依十载有余,名为主仆情同姐妹!如今她枉死,乃是因着民女蒙受大辱,方丢了性命!民女不能不为她求个公道,否则心何能安!人生一世,最重不过“情义”二字!倘忘情负义,不知恩报实枉为人矣!”
皇帝吁了口气,不自觉微微颔首眸现赞许之意。皇后亦是听得动容。而尤裕修只觉得那巴掌声更响,一张白皙俊脸滚烧如煎!
石榴那个圆圆脸,有一双笑眼的婢子,当初曾数次为他递话给檀儿,帮他良多。
“……民女恳请皇上,娘娘主持公道!惩恶去秽,昭浩然正气立法之严明。还冤魂一个公允,也全了民女为仆申冤的拳拳之心!民女将感怀圣恩,日后必当多行善事,益加的敬奉菩萨为皇上和娘娘祈福!”
尤尚书脸颊抽搐,一口气堵在喉头,出不来又下不去。几气滞血淤,气到内伤。可叹他真是小瞧了她!这蠢妇哪里蠢了?口齿伶俐,真机变好口才!
碧悦居那小妇确有几分恶毒心肠,惩恶不算冤。
但去秽?
昭浩然正气?
这是说他尚书府秽气不正?
岂有此理!
巴巴儿跑来皇上面前求公道,直指他尤府不公道打他的脸不说,还要愈发的抹黑他尤家!
“尤爱卿,尤主事,朕问你们颜氏所言是否属实?那鸳姨娘叫家丁扒&裤打那婢女的板子,打断其一条腿是否真有其事?而那婢女是否并无犯错,鸳姨娘罚她只为逞凶欺主,以泄私愤?”
虽情知眼前颜氏所言非虚,当必有其事。否则,恁其有天大的胆子亦当不敢在这大殿上头欺君,信口雌黄!然虽如是,该走的过场却是不能少。尤其今日显见快要气昏了头的尤尚书,心情恐怕是非常的糟……
皇上问话,任是尤瀚文的心情有多糟,亦不得不赶紧起身跪下。只不待他开口回话,尤裕修已出声应答:
“回皇上”他看一眼身畔自进了大殿,自始至终没给过他一个眼神的妻子,语气沉重的回道:
“臣妻所言句句属实,无一字为虚!”
他很清楚他这番回答对鸳儿意味着什么,可是他不能再负檀儿,再也不能!何况,鸳儿的确并不无辜。
“发生此等事体,臣亦错不容辩,愿受责罚!”他接道。
若非大殿上头,皇帝跟前,尤父只怕已拿眼瞪住儿子!儿子的话没错,但他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既是如此心术不正不知进退,不守本分歹毒心肠弄得家宅不宁的祸害。那便不必留着!待其生产后就去母留子吧。”
皇帝一句话定了鸳儿生死。
尤裕修眼皮颤动了一下,却是没有作声。在他才将回话时,他便没想要保住鸳儿,话出口,他已知鸳儿唯余死路。
事到而今,他不能再伤檀儿的心,由此,他便保不了鸳儿。他不能保!鸳儿有错,他有错。俱食恶果而已。
他忍不住去看红翡,却只见她低着头,侧颜依旧淡静不见喜色并无甚欣悦神气。鸦翅般浓密下垂的长睫掩住她眼色,瞅着疏离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