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说第一句话后,贾宝玉或者说如今的空如大师,脸上的惊慌盖过了眼里的嫌恶。
他身侧的华美宽大的袈裟里手紧紧握住珊瑚佛珠,喝道,“前尘旧梦不必再提!我早已看破红尘,施主何苦纠缠与我。”
宝钗唇瓣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佛法慈悲为怀,大师是真了断前尘还是不敢听?”
廊下的几个和尚只听见空如大师最后那句“何苦纠缠与我”,全体出动,伸着指头骂道,“阿弥陀佛!毒妇,休得胡言,如今你如此下场就是报应。”
然后转身对小沙弥道,“关门,这人再来打远。”
重重的一声响,在空如大师怜悯的叹息声中,大门紧紧闭合。
她爬起来,看着门里的人,恶心无比。
她拾起地上被撞在泥里的那个金锁,身体已经冷的发硬没了知觉,但是内心却是比身体还冷。
这本是父亲给自己的长命锁,却被人算计毁了她整个家,整个人生。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下的山,如何进的城门。
如今,天下所有人都认为是她为了贾宝玉不择手段,害他失去挚爱入了空门,是她连累贾家败落。
空如大师的名望有多高,她的名声便有多臭。
谎言久了便成了事实,已经没有人信了,十年了,甚至都没人肯听她一句解释。
她不知如何下的山,如何进的城。宝钗站在长安街中央的雨幕里,茫然四顾。
这高大的城墙,它护卫着天下,却唯独不包括自己
素白的脸,朝天悲凉一笑。原来,天下之大,竟然还是容不下一个自己。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耳边恍然传来声响,看到很多人指着刀枪朝着自己。
以前怕死是因为想要一个真相大白,今天才发现无论她说什么都是枉然,死便没有什么可怕了。
金丝楠木的车架顶四角是赤金四条飞龙,宝钗眼里忽然又聚起一道光,她拨开刀枪冲到车前。
车帘掀起,一个冷峻威严的天子带着玉珠冕旒。
她伸手抓住垂在年轻天子脚边的玄色袍角。
“我冤枉……求您……还我一个清白……”
男人还没来的急动作,就见眼前的人身子像是柳絮一样轻飘飘的跌了下去,手里握着的金锁,哐镗一声掉到了他脚下……
男人眼眸深沉,冷冷道,“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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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进门时瞧见韵墨拿着蝈蝈笼子出去了。”翎儿把食盒放到房里,见屏风后少女睡得静谧恬静,又轻手轻脚的走出来,拿起针线向莺儿小声抱怨。
莺儿停了手中的针线轻叹一声,“大爷眼看也大了,太太再这样惯着,迟早得闹出大事。”
翎儿眉头一皱,谁说不是呢。大爷本就性子顽皮,自老爷走后,太太溺爱越发的淘气了,眼看着要考取功名了,却三天两头的逃学。
她刚想说什么,要就听见里头有声响。
“姑娘醒了。”
莺儿说着,放了手中的针线进了门,翎儿去吩咐小丫头们取洗漱物品。
宝钗一睁眼便看到了头顶藕荷色的蝉翼纱帐上头那大朵大朵的彩云,床角挂着葡萄纹的银香囊。
她偏了偏头,檀木架子床上雕的江南的景致便映入眼帘。
她一时茫然,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一睁眼就见到了幼时在金陵的景象?
大概是回光返照吧。
窗外清风徐徐调皮的携来了牡丹花香,宝钗鼻微翕,动轻轻嗅了嗅,转头隔着屏风架镂空,外面书桌上摆着哥哥给自己做的金陵城小景观,寝房门口母亲给自己穿的玉挂帘。
宝钗愣愣的看着记忆里熟悉的一切,心里打翻了调料罐一样,五味杂陈。
她自诩才华横溢,艳压群芳。到最后却落得个一无所有,家破人亡,屈辱凄凉得下场。
一滴泪不禁从上扬妩媚的眼角划落,沿着莹白的肌肤,没入乌黑的鬓边,她伸手轻轻的捏住床边弯月形的金钩。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像这般一样回到了金陵。
彼时,家还在,哥哥与母亲还在。
饶是莺儿自幼跟着大姑娘长大,但看到自家姑娘花容月貌的容颜,还是不禁一怔。
大姑娘正值豆蔻年华,肌肤白雪一般,然而还未长开的眉眼间已经有了摄人心魄的气势。
莺儿一时看愣了,直到听见身后翎儿的一声呼唤才回个神,才猛然发觉姑娘眼神不对劲。
“姑娘。”
“姑娘!”
“姑娘……”
宝钗梦魇一般,叫她也不应,眼神直直愣愣的。
两人叫了好多声,见还不应,已经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姑娘若有个好歹……
两人不敢往下想,翎儿赶紧吩咐小丫头们去请大夫叫太太。
王氏听了唬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手里的茶跌了,急急扶着大丫头珍珠的手进了水云居。
见自家姑娘美丽的杏眼没了神采,直愣愣木偶一样,她骇的一下子扑上去,搂住女儿,顾不得世家夫人的尊贵体面,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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