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雍看着李柔半晌，伸手指了下旁边皇后的位子：
“你现在让声歌回来，让她坐在我身边，我立刻从这里下去把这皇位还给你，你想立哪个皇子就立哪个皇子。我和声歌立刻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再也不会回来，你看好吗？”
见李柔愣住了，苻雍笑道：
“你做不到，对吗？既然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阿柔，你想没想过，因为你、我、苻亮、声歌，我们每个人都没能在一开始就站到属于自己的位子上，这天下已经死了多少人？为了纠正我们的错误，多少人的妻子、孩子、父亲、母亲死了，多少个家族从此覆灭，多少人葬送了一生的幸福，多少个城邦烽火熊熊，多少个开满鲜花的河谷已成荒野。又有多少人背井离乡，终此一生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的家园。如果今时今日你还要带阿亮的孩子走，让那三个孩子也站在错误的位子上，那么在此后的几十年间，又会有多少人为你我今日错误的作为而死。那么今时今日，光英、苻亮、声歌他们就都白死了！”
李柔眼中落泪，冲苻雍福了一福：
“我求过你，也算对得起阿亮了。宫廷波诡，江湖深远，圣上保重。”
几十名嫔妃、公主浩浩荡荡地从宫门前走出去，几茬内侍立刻上前将嫔妃、公主看住搜身，搜出东西也没有深究。但几命公主的裙子下头却被搜出了小皇子，小皇子立刻被拖到了旁边的殿阁里看守。这一日之内，居然还屡屡有皇子顶了自己姐妹的名字，穿着女装扮成公主想要出宫，结果在重重严查之下又被人揪了出来。其他皇子和嫔妃远远看见顿时惶恐不安，这时又有侍从赶来：
“圣上有旨，如果诸位皇子乐意被削出宗谱，请立刻到广仁殿集合，立下字据请重字辈宗亲见证，然后跟在公主之后离开皇宫各自随母亲回家，从此不再姓苻。如果不乐意被削出宗谱，就请跟随我到西六所等候。”
活在皇宫谁都不傻，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当然没人敢说不乐意被削出宗谱。没过多久广仁殿便挤满了人，空气都变得浑浊起来。一位美人抱着儿子不断往前张望，小皇子却忽然道：
“娘，他们关门了！”
这位美人瞬间警觉，立刻转身去看，却发现正有士兵不断在广仁殿外挖沟，还往沟里注水，似乎是在准备防火槽。美人几乎尖叫出来，但马上就压制住恐惧，用手捂着嘴没事人一样颤巍巍地抱着孩子往殿后面绕，果然在屏风后找到一扇逃生用的小门。美人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将门推开想要抱着孩子逃出去，谁知在门打开的瞬间，一阵带着花香的青烟立刻自门外快速吹了进来。美人惶恐地退了几步忽然双腿一软，随即和孩子双双摔在了地上。发现有人倒下，殿里顿时尖叫声四起。在孩子的啼哭声，女子边拍门边尖叫的声音中，火苗也从四面八方升腾起来。
李柔缓缓走在京城的街巷上，忽然听见四周的百姓不断指指点点不断惊呼，于是转过头去看，却发现广仁殿燃起了熊熊烈火。看见这幅情形，站在李柔身后抱着包袱的几名侍女立刻捂着嘴哭起来。
本来要被削出宗谱的废帝庶子，因为殿宇失火一夜之间全灭，苻重干帝脉从此断绝。
初安天下后，北周迎来了一大波猛如虎的平反浪潮。苻雍先后为尉迟府、苻懿、裴皇后、苻冲乃至李太后平反，将李太后、苻冲、苻懿、苻适等人的恶行删删减减再扑扑粉，于是在后世人眼中，苻亮马上就成了一个嗜血凶残，而且做事还莫名其妙的精神分裂症皇帝。铺垫已经做好，苻雍很快在史书上记了苻亮弑君谋反、屠戮功臣、huiluan宫闱、屠戮苻家宗室等诸多罪责，但终究没提苻亮弑父的罪名。在苻雍一朝，苻亮成了废帝，而苻懿终于在身后得了一个皇帝的谥号，苻懿的裴皇后也终于拥有了悼平这么一个听着不怎么好的后谥。由此可见废帝是一个共享的封号，所谓风水轮流转，不知今日又废到了谁家。
登基后的第二年，一切步入了正轨，苻雍终于追封父亲苻重弼为太上皇，母亲李氏为太后，发妻尉迟声歌为皇后，又封苻元聪为太子，并将尉迟显列于史册，把尉迟显传夹在北周史开篇的苻氏本纪中间流传千古。其实里头也没写什么，就写了尉迟显当年怎么殴打苻石鲁，如何在苻石鲁死了以后去抢棺椁还说了一大堆暧昧的话，然后如何被苻家人用阴谋诡计收拾死了，简直莫名其妙不知所云，连修史书的官员都一脑袋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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