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有人来报说林之孝家的、赖大家的都来看望宝玉了,宝玉听见一个“林”字,便满床闹起来说:“不得了了,林家的人接她们来了,快打出去吧!”
贾母听了也忙说:“打出去吧”又说:“那不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没人来接林姑娘的,你放心吧。”
宝玉哭道:“不管他是谁,除了林妹妹,都不许姓林。”
贾母哄他:“没有姓林的来,凡是姓林的都给我打走了。”一面吩咐众人,“以后别叫林之孝家的进园来,你们也别说‘林’字”。大家连忙答应,强忍住笑。
宝玉又看见了什锦格子上陈设的一只船,便指着乱叫说:“那不是接她们的船来了?就在那里呢。”贾母忙让人把船拿了下来,宝玉一把掖到怀里。笑着说:“这下可去不成了。”还死拽着紫鹃不放。
这时大夫来了,贾母忙命他快进来。王大医搭了一会儿脉,起身说道:“宝玉这病只是疾迷了心窍,没什么大问题。待我开些药方,服了就没事了。”
袭人立刻按方煎了药来给宝玉服下,宝玉果然安静了些,只是还不是肯放了紫鹃,说若放了她就要回苏州去了。贾母和王夫人没办法,只得命紫鹃守着他,又叫琥珀去服侍黛玉。黛玉不时派雪雁来打探消息,知道了事情的起因,不由得一阵叹息。
第二天宝玉渐渐好起来。
无人时,宝玉就拉着紫鹃的手问:“你为什么骗我”
紫鹃说:“不过是哄你玩儿的,你怎么就认真了林家确实没人了,族中就算有人来接,老太太也不会放林姑娘去的。”
宝玉说:“即便老太太放她去,我也不依。”
紫鹃笑说:“不依只怕是嘴里说说罢了!你现在大了,连亲也定下了。过两三年娶了亲,你眼里还会有谁”
宝玉听了,又惊问:“谁定了亲定了谁”
紫鹃笑道:“我曾听见老太太说,要定下琴姑娘呢。不然怎么那样疼她”
宝玉笑道:“人人只说我傻,你比我更傻。她已经许了梅翰林家了。“接着又说:“我只愿把心掏出来给你们看。”一面说,一面泪流满面。
紫鹃忙上来替他拭泪,又忙解释道:“你不用着急。原是我心里着急,故意来试你。”
宝玉听了,诧异地问道:“你着什么急”
紫鹃笑道:“我本不是林家的人,老太太把我给了林姑娘使唤。偏偏她又和我极好,一时一刻我们两个离不开。我心里担忧,她要是去了,我必定要跟她去的。所以我疑感,就设出这谎话来问你,谁知你就傻闹起来。”
宝玉笑着劝她:“从此以后你再别愁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活着,咱们一起活着;不活了,咱们一起化灰化烟。你放心、我已经大好了,你回去服侍林妹妹罢。”
于是,紫鹃告别众人,回到潇湘馆。夜间,紫鹃宽衣躺下向黛玉笑道:“宝玉倒也心实,听见咱们要走、就那样闹起来。”黛玉不答。紫鹃停了半响,自言自语地说:“一动不如一静。别的都容易,最难得的是从小一块儿长大,脾气性情都彼此知道。”
黛玉啐了她一口:“你这几天还不累,还不趁这会儿歇一歇,还嚼什么蛆。”
紫鹃笑道:“倒不是白嚼蛆,我是一片真心为姑娘。趁老太太还明白硬朗,你还是定了终身大事要紧。老太太在一天,你的日子就好一天,若没了老太太,你只能凭人欺负了。还是早拿主意要紧。”
黛玉听了这话,心里却很伤感,等紫鹃睡着后,便抽抽噎噎哭了一夜,到天亮才打了个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