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顿的建筑物多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有别于不少人对于“摩天大楼”的理解,曼哈顿的摩天大楼并不都是玻璃外墙,个个高耸入云;事实上,钢筋混泥土材质的建筑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有许多民居甚至还以木材作为其结构梁。这样的构筑造就了曼哈顿岛独一无二的景观,置身其中,周遭皆是灰茫茫的石壁,除了光鲜亮丽的广告牌之外很难看到鲜艳的颜色。街上的人们行走匆忙,似乎都有的放矢,当然也可以说是疲于奔命;再有墙角吊着个腿,两眼无神的抽着大麻的流浪汉衬托,一个冰冷无情,浮躁不堪的都市形象跃然纸上。美国的文人骚客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好像中国的诗人经过雁门关总得吟诗作对一样。胡琴悲鸣,北风萧萧,那是关口的风花;尾气扑鼻,纸醉金迷,那是曼岛的雪月。
哈德逊河是分割曼哈顿岛和周围地区的三八线。过了河,你就与世界的金融中心作别,连物价都识相的放低了。在纽约的打工者和留学生都知道,房子租在曼哈顿以西的泽西市最是划算,因为两地距离虽不过十几分钟车程,但是泽西市属新泽西州,而曼哈顿属纽约州,州与州之间的法律政策都不一样。泽西市的房价比曼哈顿便宜,房子还比曼哈顿岛内大,如果运气好,抢到了新港附近的房源,不但离曼哈顿很近,还能享受新港优质的空气和舒适的环境。非但如此,漫步新港河堤,除了能天天看到河对面曼哈顿的景色,还总能瞥到一些外来的旅客像狒狒一样叫着冲到河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镜头挤眉弄眼,并且乐此不疲。打工者和留学生们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优越感,虽然自己也被这座城市摧残着,但看到这些刘姥姥们来来去去,难免会有一丝安慰与不屑,仿佛高山流水看不上下里巴人。
倘使你沿着新港河堤往北走,河对岸的风景就开始出现了一些变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艘航母,那是一个有着蹩脚中文名的军事博物馆,全称是“无畏的海洋,航空与航天博物馆”。在它的旁边,有别于周围大同小异的灰楼,坐落着一座光鲜亮丽的白色建筑。它似乎无视了城市的统一规划,长得不拘一格,远看就是由一个梯形,一个长方形和一个多边形构成。正面的白墙一尘不染,侧面整整齐齐的点缀着几排玻璃窗,窗明几净的感觉让人焕然一新。这就是现代艺术的圣地,大名鼎鼎的惠特尼博物馆。
眼下已经是下午六点整,由于是周末已经到了关门的时候了。身着西装的安保人员礼貌的请走了最后一批游客,准备打烊收工。12月的纽约天黑的很快,下午6点左右就已是黑云压城的状态了,连门口卖烧烤和热狗的小贩也收拾干净自己的餐车跑路了。博物馆玻璃墙内的装饰灯逐一熄灭,将白天的繁华让给了附近开始营业的酒吧。酒吧里的艺术生们高谈阔论,痛斥社会的黑暗和政治的肮脏;博物馆里的保安们一丝不苟,有条不紊的开始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惠特尼博物馆一共有八层,虽然有一些楼层是不开放的,但是保安们还是认真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把不开放的楼层也纳入了工作的范围。他们分成4队同时开始,检查展品的状态,也要管理楼层的卫生情况。这就意味着,在保洁人员不在的情况下,他们还得负责清理每个楼层的洗手间。很不巧,今天是周日,按照惯例保洁人员比他们下班的早。负责五楼的四位保安中就有两个成为了今天的倒霉鬼。他们无奈的苦笑着,在队长的指挥下不情不愿的操起拖把,缓缓的挪到了卫生间门口,开始对付这项苦差事。
“对不起,”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喔,是你们两个。晚上好,先生们。”
两位保安转过身来。这个时间点还有人出现在博物馆里是很异常的,但显然眼前这位刚刚方便过的老先生不是外人。
“罗伯特!”一位保安笑道,“近来如何啊!”
“不坏!”老先生和蔼的笑着。“哟,让我瞧瞧,今天是哪两个倒霉鬼来‘搞艺术’啊?”
两位保安立即开始叫苦连天。老先生一边笑嘻嘻的听着,一边时不时用夸张的语气对他们的“遭遇”表示同情。
这段谈话以老先生“想去展馆内转转”为由结束。两名保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里除了交谈带来的愉悦之外,更有一丝好奇。这位先生西装革履,一头白发整整齐齐的贴在后脑勺上,脚上的皮鞋擦得油光锃亮,无论如何看都像是一名温文尔雅的学究绅士,而不是他真实的身份,后现代艺术的一代宗师,雕塑大家,罗伯特·杜尚。
罗伯特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已经有许多八卦的媒体在这个方面做文章了,但好在现在互联网的算法并不偏向于关注一个糟老头子,所以他的生活倒是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他穿过大厅,缓缓的走过第一个展厅,再踱步进到第二个展厅。这个展厅占据着这层楼一大半的面积,陈列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雕塑。罗伯特走到靠右手边的一件展品旁边,伸出双手握紧防护栏,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啊,要是能像以前一样…
罗伯特聚精会神,瞳孔放大又缩小,聚焦在眼前雕塑的每一处细节上,端的是心无旁骛;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紧接着却又锁紧了眉头,阴晴不定。他是那样的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有留意到一个瘦长的身影走进了展厅。
“嗨罗伯特!!你这老家伙又在对着自己的作品意淫了!”
罗伯特不情不愿的转过身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亚洲面孔:“晚上好呀,周先生。”
他把“先生”两个字咬的很重,以示嘲讽之意。周先生立马反唇相讥:“你大晚上的在我的后花园里鬼鬼祟祟,我当然得过来巡视巡视,看看你这家伙有没有什么不轨之举。”
“我能有啥不轨之举?”
“我怎么知道呢?”周先生阴阳怪气,“石头做的东西太重,你可能拿不走;但是那些钢塑,都比较轻,你会顺手牵羊也说不定…”
“这层楼的都是我的作品!”罗伯特佯怒道。
“怎么,事到如今,”周先生双手各伸两指以示引号,“你还要跟我玩‘资本家与艺术家’的把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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