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辞紧了紧手中的药方,“我自小身子不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部族,爹为我请遍了大夫诊治,都说我心脉不全,怕是活不过十五。”
沈东湛心神一震,这还是头一回听说。
“沈指挥使大概没体会过,数着日子活下来的滋味吧?”顾西辞将药方折好,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贴身收藏,转而拿起了手边的折扇,“林姨娘的儿子,顾家真正的小公子,与我是一般境况,自小身子不好,常年汤药不离口。”
沈东湛徐徐坐定,听他把话说完。
这些话,苏幕肯定也没听过。
毕竟,顾西辞舍不得让她心疼,从未宣之于口。
“他与我不一样,我是心脉不全,他则是……”顾西辞抚过手中的折扇,“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走出院子,去看看院墙外头的世界,可他不能见光,屋子里永远都是黑漆漆的,像是身在九幽地府的游魂。”
沈东湛皱了皱眉,想着两个少年人,相互依偎,相互取暖的场景,委实足够心酸。
“后来,我爹请了一位大夫回来,这大夫说我这心脉不全有一条活路,但需要冒险,若是能有人愿意以心养蛊,那么我活下来的机会就会大很多,爹就派人满天下的去找,可与我匹配之人。”顾西辞苦笑,“可我怎能因为一己之私,而祸害他人?”
沈东湛没吭声,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自然是不知道有多疼,所以对这些事,他没有资格置喙。
“可是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做,它就不会发生。那个下雨的夜晚,雷声大作,真正的顾西辞再也没有醒来,而他的那颗心……”顾西辞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成了豢养噬心蛊的器皿,最后噬心蛊便成了我活下去的机会。”
沈东湛知道那些江湖上的东西,分外诡异,但没想到,还能为人续命?
“我答应他,会替他走出院子,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也答应过他,会替他尽孝父母跟前,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江家阿隅,再也没有江南此人。”顾西辞瞧着手中折扇,“我姓顾,顾西辞。”沈东湛叹口气,“你觉得宣之于口,便等于背叛了当初的誓言?可知道她为了找你,翻天覆地的走遍天下?你是偏安一隅,可她却在浪迹江湖,与虎豹豺狼为伍。顾西辞,你可真够自私的!”
“我知道。”顾西辞点点头,“我是自私,但是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
沈东湛瞧着他手中的折扇,扇骨晶莹剔透,扇面光滑而无任何字画,只怕是……
“你这是亲者痛仇者快,根本不是长痛不如短痛。”沈东湛站起身,“我不管你是顾西辞还是江南,想清楚你自己在干什么,不要以为自己很伟大,在这件事上,你做得太蠢!”
顾西辞没吭声,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你是对得起顾西辞了,可你对得起顾家吗?你知道苏幕吃过多少苦吗?一颗心,换你对顾家的死心塌地,那么苏幕呢?她全身上下有多少刀伤剑伤和各种刑具留下的痕迹,你又能体会多少?”沈东湛深吸一口气。
他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东厂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可知道苏幕现如今还有毒在身?她心甘情愿的,替你挨这一箭,只是想听你叫她一声阿姐,你懂吗?”
语罢,沈东湛拂袖而去。
顾西辞狠狠的闭了闭眼,眼角湿润,没想到数次在死亡边缘徘徊,可临了临了的,竟还是这样看不透生死,倒不如沈东湛来得心胸坦荡。
“沈指挥使!”刘徽行礼。
沈东湛没有顿步,大步流星的离开。
见状,刘徽愣了愣,还真是有些闹不明白,沈东湛这急匆匆的来,气冲冲的走,到底是几个意思??
想了想,刘徽赶紧进门,“公子?”
乍一眼顾西辞面色苍白的靠在那里,死死的盯着那扇虚掩的窗户,不由的心神一颤,疾步上前查看,确定自家公子还能喘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公子,没事吧?”
“我没事。”顾西辞半垂着眉眼,“云峰呢?”
刘徽松了口气,“出去之后便喝了药,这会在角落里休息,只等着沈指挥使他们离开,再回来不迟。”
“嗯。”顾西辞闭上眼眸,“你去把他带回来,今儿外头风大,他身子虚,别再吹出病来。”
刘徽行礼,“卑职这就去,那您好好休息!”
“去吧!”顾西辞叹口气。
刘徽赶紧走出门,回到原位去找云峰,谁知……
“欸?”
人呢?
云峰早前坐着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口空药碗,人却不知去向。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跑到哪儿去?”刘徽挠挠后颈,不由的皱起眉头环顾四周,这地方偏僻,方才是为了避开沈东湛,故意寻的角落,按理说也不可能有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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