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蛇头就好像突然被人折成了两半,竟连一点点声气都发不出来了。谢风急忙跳下床,感觉他一只手勉强朝自己的小腿抓了过来——与刚才的气势可完全不同了——她抡起拳头,一下子就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稀里糊涂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打的究竟是脸还是太阳穴,赶紧扑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逃出来了,连谢风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真的逃出来了。
她回头一看,那门仍然有气无力地半开着,蛇头一连串又气又急的脏话,正从门后像潮水一样滚出来。她脚下跌跌撞撞,却一点也不敢停,从挤着垃圾桶的阴暗小巷间,往巷口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或许是她踢人的力气还不够,当她第二次回头看的时候,她竟瞧见那蛇头从门口歪歪扭扭地走出来了。
谢风赶忙扭过头,忍住脑海中的眩晕,继续朝巷口跑去。巷口外是一条宽路,一般来说都时不时地有人和车经过;天光正渐渐灰暗下去,雨点几乎在眨眼间就密集起来,劈劈啪啪地打在了路上、身上,转瞬之间就演变成了一场如注暴雨。
“站住,艹|你妈,”后面的叫骂声,即使在雨幕中也仍然清晰嘹亮——谢风冲过了马路对面,脚下磨损严重的运动鞋抓不住湿滑的地面,“咕咚”一下重重摔在了人行道边上。
她今天还没来得及吃午饭——也就是背包里那一个苹果。连续两次摔得狠了,此时要再挣扎着爬起来,却很难了。
下暴雨的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路旁的商店灯光,在灰白色的蒸腾水雾中,模糊成了浮在氤氲天地间的色块,离她远得令人绝望。雨幕遮掩住了她的逃亡,雨声淹没了她的呼救,因为没有一扇门被人推开,看一看外面是怎么回事。
只有那个狂怒的蛇头,正从小巷里追出来,冲入了蒙蒙雨雾中的马路上,寻找她的每一步,都在地面上激起了一片白水花。谢风昏头涨脑,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仍惦记着要逃,就在一地水洼中慢慢地往前挪——她爬到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汽车旁,再也没有了力气,崩溃一般彻底跌在人行道上,脸贴着湿脏的地砖,趴着不动了。
在这里躲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的,谢风即使脑海中天旋地转,也还是很清楚这一点。
她或许有一点脑震荡了,或许是因为雨声太过响亮,所以她一点儿也没听见车窗被人降下去的声音。直到过了几秒,谢风在晕晕沉沉中感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才慢慢抬起了头。
黑色汽车的后座上,一个人正静静地望着她。
……谢风在眩晕中,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濒死了,所以才看见了阴间的荼蘼花。
沾了血似的嘴唇,仿佛浮着笑意,又仿佛对世间一切都厌烦透了。她懒懒地倚在窗后,一时看不出年纪,却带着花开至极浓艳时由盛而衰的颓败哀靡,正处于最浓郁与最脆弱的边缘。卷曲黑发浮在她病态般雪白的面孔旁,像飘绕着散不去的乌雾愁云,也像是她刚刚从其中浮现出来的黑渊。
“……你会负责把座椅擦干净么?”
什么?
谢风愣在地面上,怀疑自己撞得耳朵不好了。
“你身上很脏啊,”在昏暗了天地的雨幕之中,那个像快要开败了的荼蘼花一般的陌生女人,正以一口标准的帝国话,朝她沙哑地问道:“我让你上车的话,你会擦干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