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慕然会来找她,占色略略惊讶。
六一节的事情之后,她恢复上班已经一个月了,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不止一次,可是,每次要么就是在例会上,要么就是在人多的时候。或者说,两个人都不愿意有那样的机会单独面对面地再攀谈。
当然,对于她,占色并非觉得尴尬,而是不想惹事儿。
她是艾伦的姐姐,艾伦是她的朋友,她不愿意朋友再为难。
实事上,尴尬和心思重的人,一直都是艾慕然。
敲门走进办公室,艾慕然没有像往常那样或高傲、或伪装、或没有诚意地摆出一个笑脸,而是淡淡地抿着唇,直接坐在了占色的办公桌对面。
“占色。我想,我欠你一个道谢。”
“嗯?艾所这话,什么意思?”占色略略一惊,随即微笑。笑起来,刹那芳华。
艾慕然目光一闪,她承认,这个女人的确很美。
至少,比她自己美得更有个性。
稍顿一下,她平静地说,“上次的事情,艾伦都给我说了。是你替我求的情。”
她这么说,占色这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上个月被关押在ZMI机关的事儿。
这个……反射弧会不会太长了?现在才来道谢。
心下这么想着,可她脑子转了转,只是淡淡浅笑。
“艾所长,你太客气了。我并没有帮你什么,男人的工作我也干涉不了,怎么定论,都是他自己的决定,与我无关。实事上,你也没有做多大的错事,就是给他找一个女人罢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艾慕然却知道不是这样。
这个世界上,总有许多的无奈。正如她自己,爱上了权少皇,并不由得她去选择。那个男人就有那么耀眼。一个蹙眉,一个浅笑,就可以把女人的心迷得群魔乱舞,为了得到他的青睐,九死一生也无所谓。
爱他,所以艾慕然了解他。
上次的事,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犯在他手里了。如果说上次的慈善晚宴,权少皇还算给了她一次机会,那么在“大变活人”那件事情之后,他绝对不会再轻易饶过她了。可最终,他还是放了她,甚至于没有将这件事让任何人知道,给她和艾家保全了脸面……
虽然她恨、她怨、她怒,却也不算太傻。她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如果没有占色与艾伦的友情,没有占色在他面前求情,她今天不可能还能舒服地坐在少教所长的位置上。
这个认知,让她痛苦了一个月,才走了出来。
她艾慕然的命,不如占色的一个笑。这就是她们在男人眼里的差别。
艾慕然从来就不是一个洒脱的女人。相反,她从小就娇姓惯养,更没有吃过什么亏,性格激烈而极端。可现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权少皇手里之后,她总算彻底醒悟了,那个男人永远都不会属于她。即便他没有了占色,她也得不到。
咽了咽口水,她艰涩地苦笑了一下,长叹了一口气。
“占色,说实在的,承认自己的失败,真的让我特没脸。可是,我艾慕然也不是输不起的人。我现在还是不喜欢你,还是讨厌你……但是,做人起码的是非之心我还是有的。你帮过我,我会记得,往后,我不会再找你的事儿……”
轻呵一声,占色笑了,“只怕是你不敢了吧?”
她不是一个喜欢针尖对麦芒的人,不过,她却知道人心之恶。尤其这位艾慕然小姐,她虽然现在诚心感谢,却也不知道哪一天哪根神经突然又搭错线了。太容易轻信别人,一不小心又被算计了,她哭都没地儿去哭。
所以,她不恨艾慕然,却也不会高姿态地很快与敌人打得火热。
这一句话,生生噎住了艾慕然。
一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蛋儿上,略略呈现尴尬。
须臾之后,她却反常地点了头。
“你说得对,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不过……占色,我是认真的。你要说我贱也好,无耻也好,我对少皇的感情没有办法改变,更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彻底放下他。但是,我会试着像你说的那样,去寻找属于我艾慕然自己的幸福。”
占色一愣,笑了,“你真看开了?”
“不看开又能如何?”艾慕然冷笑一下,“占色,说一句不要脸的话。我对少皇的爱,肯定比你爱他多得多。为了他,我什么事儿都愿意去做……你会吗?你不会。你冷静,你清醒,你经常冷眼旁观,你会在脑子里先思考清楚,这件事对还是不对,这件事有利还是有弊……而绝对不会为了他去飞蛾扑火……其实,占色,你是一个特别冷血的女人!”
看着有点儿激动的艾慕然,占色微微一眯眼。
或许,她说得对。艾慕然在感情的事情上,有点儿一根筋。与艾伦追求铁手的劲头也差不多了。而她自己在感情上,多少有些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能接受权少皇,差不多已经算得上她对自己的心理突破了。
想到这里,她突地笑了,眼神柔和有力。
“真没想到,最了解我的人……竟然是你。没错,我确实冷血。”
她真的冷血吗?她不认为是这样。
只不过,她觉得能给艾慕然留下一个冷血的印象,总比留下一个好欺负的印象好得多。
艾慕然这个女人有点儿小聪明,却并不真的精于算计。能让她有一点小负担,自己就会过得更舒心。她更没有必要向艾慕然解释自己与权少皇之间的感情,或者说,自己对权少皇的感情究竟有多深,更不需要告诉她。
艾慕然哼了哼,动了动嘴皮儿。
她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呼吸一沉,突地又转换了话题。
“占色,我来找你,还有一件公事。”
公事?
占色看了看她突然沉下的脸,起身替她倒了一杯水放到面前,才笑着坐了下来。
“喝点水,再说吧。”
“谢谢!”捧着水杯,艾慕然浅浅的啜了一口。看着她,狠皱了一下眉头,语气一沉。
“占色,昨天晚上,男生宿舍……闹鬼了!”
闹鬼了?
心里‘咯噔’一下,占色被她阴恻恻的语气弄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转头,看了看窗外哗啦啦不停的大雨,突然觉得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就低沉了下来。
“什么情况?”
她当然不相信真的有鬼。如果出现了鬼,那中间就有‘鬼’了。
艾慕然像受了点儿惊吓,拧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散开。略略思忖了一下,她又优雅地喝了一口水,才一口气把昨天晚上少教所里发生的事情给占色说了个明白。
昨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少教所男生宿舍有一个叫李小晨的学生,半夜里爬起来上厕所,在走廊上,突然看见了已经被人杀害死亡的段明。李小晨说,段明他还冲他笑了笑。吓得他尖声大叫着‘有鬼啊’,就撒丫子往旁边的宿舍门儿撞,闹得鸡飞狗跳不说,那孩子一泡尿就那样撒在了裤裆里,吓得一晚上惊厥大喊,把整个男生宿舍都吵醒了,到今天还在人心惶惶。
管教干部批评了他一下,当时没当回事儿,可今儿李小晨就不对劲儿了。口口声声说真的见到了段明儿,神神叨叨的不仅吓到了别人,也吓到了他自己。今天都没法儿再正常上课了,一直缩在宿舍里被窝里,有点儿精神错乱的现象。
见他那失魂落魄、面色苍白的样子,管教干部觉得不对劲了,赶紧汇报给了艾慕然。
讲到这里,艾慕然平静的眼神儿,又深深敛了敛。
“孩子要是在少教所里出了事儿,你知道,不解决,我不好交代。”
单位实行首问责任制,一个人坐在什么位置,就得承担什么责任。占色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虽然李小晨的监护人不管他,但一旦他出了什么事情,那些人就会跳出来了,还会把责任都推到少教所的身上,作所长的艾慕然,自然就脱不了干系。
当然,作为所里的心理辅导员,占色知道自己的工作来了。
“那……艾所,我先去看看李小晨。”
她的声音很轻,很随和,带着浅笑,好像与艾慕然之间再无芥蒂了。
艾慕然点了点头,情绪一直有点儿低落,“走吧,我也过去看看。”
“好,一起。”占色说着就准备关电脑,可鼠标还没有点到关机的按键,她的目光掠过面前艾慕然所长青白不均的脸色时,突地又想起一件事来,神情暗了暗,又甩过去一个问题。
“艾所,有一件事儿,我一直不明白,不知道你肯不肯告诉我?”
艾慕然眉头挑起,“什么事?你问。”
占色观察着她的眼神儿,眼波动了动,斟酌着语儿,问得慢不经心。
“你一开始应该是不知道少皇他在几年前有一个前女友,还与他生了一个小孩儿。并且那个女人还跟我长得很特像吧?要不然,依你的脾气和性格,一早就拿这事儿来给我一个下马威了,不会等到后来才说。艾所,你能告诉我,这件事你突然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吗?”
艾慕然眉头微蹙。
提到权少皇,提到那个女人,她似乎有些触动。
不过,却没有迟疑,坦然地说了起来。
“对,你看得很明白。一开始我确实不知道。我认识少皇已经很多年了,根本就没听说过他有一个女朋友。虽然知道他收养了一个小男孩儿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从来没有见到过,没往心里去……”
在她的侃侃里,占色的心肝儿都快揪紧了。
艾慕然所长,你说话能抓住重点么?
可占色是有素质的姑娘,不好意思去打断人家的话。
在艾慕然又是一番与权少皇少年相识,情愫暗生的长篇大论里,直到占色快要听得昏昏欲睡了,艾所长才终于说到了她想要知道的重点事情。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电子邮件……”
电子邮件?
占色心下一沉,一个不良预感产生了。
果然,她的思绪未断,艾慕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电子邮件里,那人告诉我这件事,还附带了一张照片。是少皇在几年前与那个女人的合影。那个女人与你长得极像,不过比你的年纪小。邮件也没有署名,只有一只可怕的吸血蝙蝠……”
吸血蝙蝠,一张照片儿……
她收到过吸血蝙蝠的邮件,什么话都没有。国外留学的晏一宁收到过吸血蝙蝠的邮件,告诉了他父亲外遇的事情,还附上了父亲与王薇通奸的照片。而艾慕然收到的邮件,也有照片儿。那个蝙蝠的目的,似乎就恨不得把权少皇家的水给搅浑了……
她很想说,作为一只专业间谍,蝙蝠先生,你能专业点么?少管点别人的家世,多管点儿与工作有关的正事。
自嘲般幽了一默,她的心却不如思维那么跳脱。
怦怦地,它狂乱地跳动了起来,脊背上渗入了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凉意。
“艾所,邮件和照片儿我能看看吗?”
艾慕然轻抿了一下唇角,大概看出来了她心里的紧张,本来的嫉妒心,莫名又轻松了几分。说到底,她对权少皇,何尝有把握呢?不一样小心肝儿乱颤?
唇角掀开,她笑了。
“可以。”
那确实是一张很有爱的合影。
从照片清楚的背景,她可以看得出来,竟然是在依兰的慈云寺。一个她前不久度蜜月的时候,才去过的地方。
另外,可以从照片的角度分辨出来,它属于偷拍产品。
照片上的男人,比现在青涩了许多,不过风度翩翩的外表,却没有什么改变。他一只脚刚迈进慈云寺的门槛儿,劲瘦的腰身,修长的双腿,外套敞开着,衬衣钮扣松开了两颗,正微微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被他揽在怀里的女人。
女人偏着头在看他,只照了一个侧脸,骨架子有点儿偏瘦,腰身细得不盈一握,胸前却十分有料又丰满,半边精致白皙的小脸儿,宛如牛奶里泡出来的瓷器,描绘不出的润泽如玉。那笑容盈满了整张照片儿,如同松花江上的波光粼粼,又像古井泉水似的清冽剔透,美好又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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