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爵是世袭卫官,在宁夏都是出了名的有技勇,跟宁夏镇城的李学牧、后卫的包永成和包永明兄弟俩一时俱称勇武。
又驻扎在鸣沙洲这个关窍地方,按说他该死守。
奈何如今这个时候不好,他的长官丁孔应跑回家计算田产,人家算的是依照新编的税法,他们家的田地要纳多少亩的钱粮。
而韩嘉爵就省事了,他整个家族百十口人,有田地四百多顷,但都在黄河西边,刚好是洪承畴收地的范围。
四百多顷祖产一眨眼都被洪承畴收到官府去了,连个说法都没有。
就是一个总督带一群客兵跑来武力圈地,而且是把崇祯皇帝金口玉言划分的民田民产剥夺,你这还是朝廷的官员吗?你这和叛军有何区别!
单是这个,也不至于让韩嘉爵叛了,主要还是刘承宗的人马太多。
马蹄声在营盘沟口响起,这边的先头部队已经沿红柳河出来了,后头的兵还在山沟里闷头赶路,弄得整个山沟都是高高升起的烟尘。
就韩嘉爵这一座小堡子,三百多守军,守啥啊?
反正南边是割据叛军,北边也是割据叛军,还他妈是把他家地抢了的叛军,两害相权,还是让刘承宗去北边干洪承畴吧。
韩嘉爵见了刘承宗也不害怕,毕恭毕敬行了礼,叙说渊源。
他说自己宁夏中卫副千户,早年曾在贺总兵标下作战,是元帅府通政使的同乡同窗。
关系有点远。
贺总兵指的是贺虎臣,通政使则是林蔚,中卫的秀才出身,庆藩乡君仪宾。
他们这个所谓同窗,就是一起在中卫卫学读过书。
不过关系远近并不重要,就是个由头,
关系真亲近早投了,也不必等到今日。
刘承宗笑眯眯道:「即是同学,就是自己人,你且让军兵安心,待战事结束一切安堵如故,有勇力谋略者另有重用。」
不过就堡内军兵都在堡外被收降整编的时候,刘承宗就看见堡内有一道浓烟升起。
是堡内还有人,点了狼烟。
这事把韩嘉爵吓坏了:「这,大元帅,堡里军兵都出来了啊。」
担任护兵军官的刘体纯带张勇等一干羽林骑兵冲进堡内,没过多久就出来报告,道:「大帅,是堡内藏了一人,我们过去时已经死在烽台上,自杀。」
「堡兵指认,此人叫孙祚昌,是宁夏中卫的生员。」
也是中卫生员。
刘承宗看向韩嘉爵,显然,这孙祚昌也是林蔚的同学。
韩嘉爵眼中流露出复杂的哀伤神色:「他,他糊涂啊。」
「是挺糊涂。」
刘狮子倒没有责怪韩嘉爵的意思:「点火就点火,整个宁夏都是烽火,镇城哪儿都顾不上,不差这一烽。」
他摇摇头道:「当个知府教化万民不行,自杀做什么?真糊涂。」
韩嘉爵不禁愕然,虽然他所说孙祚昌糊涂确实是有点违心,实际上觉得其作为非常壮烈。
但是……他也没刘承宗这么心大,根本想不到,素未谋面的叛军魁首刘承宗,居然完全没有怪罪他和孙祚昌的意思。
甚至,还有点欣赏。
他们说话的过程中,军队并未停止行军,只是出了红柳河谷后兵分多路,向西直奔岸边,前军收集民船、搭建浮桥,后军直接上铁索桥、上浮桥或搭乘船只摆渡。
就在这时,有塘兵奔来:「大帅,河对岸有固鲁台吉的达兵围了枣园堡,派人前来报信,说有明将李学牧、王风水煽动他们起兵进攻大帅,已经被擒下了!」
「此外,固鲁台吉还报告,他的探子汇报,上午宁夏镇城有一营人马东渡黄河,余下驻军也在收集军资,眼下镇城空虚。」
刘承宗鼓掌摇头,看向韩嘉爵:「给固鲁台吉计上一功,你看,烽火于我无碍,你就留在这持我令箭,为我规劝别人,陕西三边是我根基,愿追随我的有才之士都会得到重用。」
「大军来临,人单力微不能遏制,奋死点烽是忠义之士,是我不会怪罪的本分之人,如天下人人各安其事,我也不会起兵了。」
「不过且叫人们思量,若固有一死,你们这些生员出身文武双全的勇士,是该死得如同野草,还是随我征战,死在同东虏搏杀的战场上,取万世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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