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人!”
一名武僧突然爆喝一声,手中长棍裹挟风势,重重压向杨十九的脖颈。
其余几名同伴,也齐齐出手,或是施展术法,或是吟唱佛音。
杨十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平静地低垂着眼帘。
倏——
落向杨十九的长棍,在空中越来越慢,直至凝固不动。连同那名武僧一起,僵在原地。
兵刃,佛音,术法,念具,法器...
所有一切都在杨十九身边停滞凝固,
暴怒武僧们双眼暴突,张着嘴巴,维持着静止姿势。
杨十九目不斜视,拖着瘸腿,缓步上前,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后方的武僧们才齐齐完成了手中动作,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将攻击倾泻在空地上。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维持寺庙治安的武僧,监督戒律的持戒僧,管理戒律院的典座,
越来越多的僧人围向杨十九,
但他身边,仿佛环绕着一个无形的圆,将所有进入圆圈的干扰,全部凝固冻结。
无论是人,还是法器。
甚至于,那三位之前镇守着浮屠塔的长老,都没能拦住杨十九——他们手中积蓄着佛光,顿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杨十九从身边擦身而过,一级一级有些艰难地登上台阶。
漫长台阶对于杨十九来说并不轻松,他站在大雄宝殿前方,撑着膝盖喘息了一阵,才站起身来,缓缓道:“了难住持,了悟方丈。”
“杨十九,”
了难目光冷冽,“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
杨十九停顿了片刻,“我只想要个公道。”
他转过身,望着台阶下茫茫多的人群,说道:“伽蓝宗立足于汾州,名下的粮行,车马行,牙行,船行,酒肆,邸店等,一年明面上的收入就达六百万贯,
在这之外,还有医治各路江湖人士的医药费,各州府善男信女的募捐,发卖开光法器...
算下来何止千万贯。
这些修缮寺庙金身的银钱中,有多少百姓血泪?”
杨十九顿了一下,缓缓道:“历朝历代百姓之负担有三,赋税,徭役,衙门摊派。
隋国赋税二十税一,相对较轻,但徭役却极重。一年之中,必须要有一月、半月为官府无偿劳作。
时间看似不长,
但各地衙门怎么可能真的遵守?必然肆意征发,让百姓为他家铺路修渠,甚至假称工程质量低劣,要求返工,一月徭役,硬生生拖到三月四月,错过农事。
另外还有摊派,
驿马、洒水、门包、长随...
官员过境,有如蝗虫一般,有无数理由索要钱财。分摊在百姓头上,按田亩摊派,每人都要交钱,
如若延期,里正衙前、官吏差人,便会拿着镣铐踹开大门,将人拷走。”
杨十九扫过台下众人,面无表情道:“仔细算下来,自耕土地的一户之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年到头竭尽全力也只不过勉强维持生计。
但凡遇到灾年,或者官吏贪婪,立刻便会破产,沦为佃农。
一旦成为佃农,便是无根之木,无水之萍。
汾州一地,拥有佃农最多的,并非地主豪强、世家大族,而是伽蓝宗。”
他指了指那些拿着棍棒的武僧,淡淡道:“伽蓝宗的僧众数以万计,其中过半都是武僧。
须知只有灵脉合格者,方能修行,这些武僧绝大部分都没有修行潜力,他们所学习的武艺,也不是用来对付其他宗门的修士,而是为了对付佃农。
佃农不按时交租,罚,
佃农私藏粮食,打,
佃农私下议论,关,
佃农家中妻女容貌姣好,占。
以至于民间有‘好妻种好田,孬妻种孬田’之说法。
数万户佃农,便是数万户奴隶,世世代代为伽蓝宗做奴。稍有怨愤便会迎来镇压——这些事情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你们伽蓝僧人亲自动手,
你们豢养的江湖门派就能为你们效劳,让佛子佛徒手上不至于沾染过多血腥。
闹得狠了,伽蓝宗再施施然出面,惩处一些本来就是被你们豢养的恶霸,以平民愤。
至于汾州官府,毫无作为,甚至与伽蓝宗相勾结,
前者指使衙役,加派徭役,故意令自耕农户错过农时,濒临破产,交不上赋税摊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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