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则趁势放贷,利滚利,贷滚贷,
两相协作,不出数年,自耕农户必然举家破产,
而这时伽蓝宗便能低价买下土地,继续扩张‘极乐佛土’、‘极乐佛国’。”
“放肆!”
一名武僧忍不住喝骂道:“佛法高深,岂容你在这里诋毁?!”
杨十九摇头道:“诋毁?若世间真有法力无边的佛陀,若佛陀真像你们说的那么仁慈宽厚,若菩萨真像你们说的那样,曾经活过来过——比如那座韦陀菩萨像,
那他又怎么会容许你们在这里行恶?
不是应该将你们关入无间地狱么?
还是说,佛陀菩萨认可你们的行径,认为你们这是在践行佛法教义?”
“...”
了难住持深吸了一口气,缓慢道:“你不是杨十九。”
“哈哈哈,我当然不是。”
杨十九,或者说瘦削老者,苦涩笑道:“杨十九笃信禅宗,当了一辈子顺民,即便被收租的打手打断了腿,毒哑了喉咙,也依旧愚忠愚信,
这等虔诚我哪能比得上?
我只是个不甘心如此的逆民而已。”
也许是这话听起来有些熟悉,一名武僧努力回忆了一番,突然双目圆睁,愕然道:“你是吕秀才?”
“没错,我就是那个不肯安分做顺民的吕秀才。”
瘦削老者缓慢地点了点头,“我考科举屡试不中,被乡亲讥讽为秀才,沦为佃农。偶尔帮人写信抄书赚取酬劳,其余家计都靠妻子种田、缝衣维持。
实在愧为人夫、人父。
我去参加州府乡试,好不容易考上举人,回到家中却得知妻子为了领免费的粥,在水陆道场上不小心撞了某位伽蓝宗小沙弥一下,就被江湖门派的打手抓去关进监牢,百般折磨,
我的儿女被封在家中,活活饿死,死时手指血肉模糊,木门上满是深邃抓痕。
没有一个邻居愿意伸出援手——只因那个小沙弥,传闻是伽蓝方丈的私生子,贵不可言。
我考上举人的消息传回,那个江湖门派的堂主立刻登门道歉,送回了我的妻子,并砍断了打手的两只手。
但这有什么用?我的妻子抱着瘦如柴骨的儿女尸骸,夜不能寐,终日以泪洗面,不断说是自己害了他们,过不了多久就死了。
我听说,让人帮忙‘略施惩戒’的具体主意,是那个小沙弥想出来的,
于是,我要找个说法。
我拒绝了登门说媒的每人,抱着妻子儿女骨灰登上伽蓝宗,第一次第二次,都被礼貌劝回,
第三次在半路上,就被路人用布袋蒙上脑袋,痛打了一顿,踹下山去。
他们让我‘别不识好歹’,
我去衙门要说法,长官卧病在床,拒不接见。
我去州府要说法,州府上反而说,我的乡试考卷有问题,要驳回我的举人资格。
我去长安要说法,结果被人绑上船只,打断了一条腿,丢进了河里。
我费劲千辛万苦爬上了岸,想到即便我到了长安,敲响了万年县的伸冤鼓,恐怕也伸不了冤——
伽蓝宗能通天,最后的结果,
也不是我冤,只会是禅宗魁首的伽蓝宗冤,是那位方丈的私生子冤。
所以,我与一只妖魔达成了协议。”
老秀才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囊,轻轻解开,里面装满了细密沙粒,“那只妖魔无所不能,它以我魂飞魄散、永世不能超生为代价,
让我喝下一瓶血液,
给予了我要到说法的能力。
这些沙子,方丈熟悉么?”
“这是...”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了悟方丈也不由得色变,“时之砂?”
“没错,就是你们伽蓝宗早已丢失的至宝,时之砂。”
老秀才点头道:“摩诃勒弃多来中原传播佛法,不止带来了经书,也带来了传说中佛祖所遗留下来的几件法器。
时之砂,具有停滞、逆转时间之效果,
配合你们宗门宝库中的须弥沙漏,便能调转时间长河。”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众人或犹疑,或恐慌,或震惊,或贪婪,
包括夏浚等人在内。
李昂心底掀起骇浪,瞬间想到了长安城里那个神神秘秘、自称神通广大的槐灵,
以及...
自己怀里与时之砂极度相似的盐状颗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