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已架在脖子上,犹在这计议。今晨的报纸看了吗?江南三十余府彻查贪腐之事刻不容缓,江东官盐掺沙桉牵扯官吏一百七十八人,尽数流放甘肃。我等不了你太久,你若觉得河西走廊比琉球好,送来的东西拿回去。”
王刚中吃惊不小,忙问道:“那依状元郎的意思……?”
“简单,若信我,就去琉球。财货、部众先全部送过去,筑城廓、垦田亩。我等自可留在福州,万一事有不妥,方才随时可走。”
“那么多人货,一时如何能送走?”
“现在知道急了?!”留梦炎诧道:“你们不是还想等占城的消息?现在反而急了?”
“这不是没想到形势变化如此之快……”
“侥幸?”
留梦炎反问一声,满眼都是不可置信,道:“大宋已经亡了,你还抱侥幸?!王安抚,你是把脑袋绑在腰上,知道吗?”
王刚中心中一凛,颔首道:“状元郎提点的是,我这便就去与赵员外相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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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不知不觉中,刘金锁上任福州已有大半年。
吃多了海货,他颇有些想念长安的馍。
“娘的,浮云遮眼不见长安,我弹劾留梦炎的折子什么时候才能批复。”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了这样一首诗,时常挂嘴边滴咕。
不少人都听过刘金锁这般念叨,王刚中亦就此分析过,觉得不是演的。
半年间,他与赵与檡已将不少财货都运往琉球了。
诸党羽们十数年任官一方,盐税上贪一些、行公田法再贪一些、每岁和籴征兵再贪一些,再加上平常的积累,以及在岛上所需要用的物资,海船往返了五六趟,才终于完成运送。
十一月初九,赵与檡也决定离
开福州了。
他的护卫队伍有八十余人,俱是锐士。
从东城门出城,往码头而去,只见罗星塔下,大船已扬帆待发。
“东西都搬上船了?”
“是,在琉球的屋舍也已搭建好,大王过去之后应该能住得习惯。”
“半年经营,不容易啊。”赵与檡感慨不已,叹道:“此去,也不知何日能再回故地啊。”
他身后的部将便应道:“大王不必伤感,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说的好!”
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此时他们已经在大船边了,周围并无旁人,抬头一看,才见到大船上有许多人冒出来,在船舷处张弓搭箭。
赵与檡抬头一看,骇然变色,不知为何自己的船上会有唐军。
他连忙转身而跑,同时喝令道:“快,快让王刚中发兵救我!”
却发现罗星塔后又有一队队官兵冲出,已对他们形成包围之势。
“兀那狗厮,可是亡宋的秀王?”刘金锁从船舷探出头来,大喝道:“今日还不降?!”
“夺船!”
赵与檡麾下有部曲大吼,拔刀便要向船上冲来。
“嗖!”
船舷上一支利箭毫不留情地射出,正中那部曲喉咙。
赵与檡大怒,抬手一指,大骂道:“刘金锁,休要猖狂,莫忘了此处是谁的地盘!”
“普天之下,俱是大唐的疆域!”
赵与檡犹想回骂,包围过来的唐军士卒已冲得越来越近了。
“快走!”
“保护大王,跳江走!”
船上的箭雨已然射来,赵与檡身边越来越多人倒下,他拼命冲到江边,勐地跃起。
“噗!”
一根长枪贯穿了他的大腿,将他钉在地上。
这次,刘金锁用的已不是蜡头枪。
赵与檡腿上剧痛,流血不止,犹想拔出长枪。
然而周围的杀喊声渐息,他的部下投降的投降,战死的战死。
“拿下赵与檡!”
唐军大喝着冲上来,脚步声越来越响。
赵与檡满脸是汗,满手是血,一边挣扎,一边喃喃道:“派接天潢本近亲……”
“兀那狗厮。”
“我不投降!我乃社稷之近亲,战死亦是本分,有本事给我个痛快!”
刘金锁已走到了赵与檡面前,看了一会,却是道:“嘿,整个赵氏,也就你一人硬气。”
“哈……”
赵与檡狼狈无比,却还无奈地笑出来,再说话,声音却带着哭腔。
“总得……我大宋宗室,总得至少要有一个人硬气点吧……至少一个……”
“大宋宗室,大宋宗室,都过去了还说个屁,有什么用?带走!”
刘金锁聊过两句,已失了耐心,兀自道:“害老子现在才能收兵权,还要剿匪,平海盗,忙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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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城中,王刚中正倚在太师椅上假寐,心想着不知道自己这官还能当多久。
眼看纠察贪污之风越来越烈,想必最迟到明年也得离开了,那得赶紧搜罗些美人儿过去……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安抚使,不好了,刘元帅在码头拦住了赵员外!”
“什么?!”王刚中大吃一惊,连忙起身,“他如何知道的?”
“就是说,那傻……刘元帅不可能知道啊!”
“快,快去彰武军……”
脚步匆匆赶到门外,王刚中定眼一看,却见彰武军统领李雄已经领兵站在那。
“你还懂得来?还不快速去码头?!”
“王安抚使,末将失礼了。”
“你说什么?”
王刚中四下一看,已感受到不对。
眼前这些彰武军士卒对衙门形成了合围之势,不像是来听令,反倒像是来拿人的。
“李雄,我平日待你可不薄。”王刚中退后一步,道:“我待你……还不错的。”
“也许是不错,但李统领却想效彷庆符县诸将忠于大义。”
有人说着话,从士卒们后面走了出来。
“状元……”
王刚中还想呼唤,瞬间却想明白了一切事,整个人呆若木鸡。
“留梦炎?是你……你怎能……”
他已明白了,一切都是留梦炎诈他的。
把所有的人力、物力全转移到了那琉球荒岛上,船只却在福州被朝廷夺了,那先到岛上的人只能投降……
完了。
王刚中想到这里,心如死灰。
留梦炎不欲与他多言,径直举起了一枚令牌,喝道:“拿下!”
令牌是铜制、镀金,上面字迹分明。
从王刚中这个方向看去,能看到令牌上写的是“大唐行御史台”。
这是他半年以来无比恐惧的一个衙门。
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被这个衙门拿到了。
留梦炎也在看着自己的令牌,眼神十分庄重。
他看到的这一面,刻的是“纠察不法,镇遏贪腐”八字。
犹记得,他接过这令牌时,天子说他们是刀,是把宋国三百年腐肉割下来的刀。今日,他做到了。
他曾答应过天子,要当一个造福万民、遗泽百世的忠臣、能臣……这件事则要做一辈子,唯有到他死时,才能盖棺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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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大半个月,榕城年节将近。
留梦炎在屋里正在写折子,忽听得外面欢呼声大作。
他放下笔,出了门。走过栽着榕树的街巷、登上鼓楼。
放眼远望,只见有旗帜半卷,那是刘金锁带去剿匪的官兵正从城外归来。
更多城中百姓听得消息,赶来载道而迎。
留梦炎想到这近一年任期里,刘金锁一个主意也没出,最后却还能做得顺风顺水,不由嗤笑了一声。
“还真是个福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