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湖正中躺着一具体形如山岳的白狼,浑身焦黑夹杂着斑斑血迹,已经看不出白色的原貌;胸口巨大的剑创,淌出的血水染红了半个冰湖,除开内脏的些许跳动,从外表上已经看不到任何生息。
几个身着长袍的人族修士,站在白狼的躯体下方,修修补补,脸上都带着愁色,远处观望的人也是如此。
湖泊的边缘,是一栋两层竹楼,外面则是篱笆小院。
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远逊色于修士如云的霜花城,但这处深山密林中的小楼,才是调度婆娑洲异族修士的帅帐。
篱笆院里放着几个蒲团,书生打扮的蛇祖玄邺,手里拿着一碗茶,目光放在狼骇风中残烛般的躯体上,眼中没什么对同胞的怜悯——毕竟它是蛇族,狼和人,对它来说没本质区别,只因为人族势力太大,它才和狼骇结为了临时盟友,没任何感情可言。
玄邺眼底,只有心有余悸——好在雪狼山中,打头阵的是狼骇,如果换成它来接左凌泉这一剑,它的命估计没狼骇这么硬,当场就交代在冰川上了。
玄邺的身旁,还有两人盘坐。
居中的是个白发老者,名为荀明樟,异族都唤其为‘荀老魔’,奎炳洲洞冥宗的老祖,人族修士,仙君商寅的心腹,全权负责此次婆娑洲的战事。
旁边一位则是个虬髯汉子,名为伏尨,身形魁梧面似罗刹,身上没半点缥缈仙气,看起来和妖族首脑似的,但实际上也是苗正根红的人族。
伏尨是出身人族底层,说起来比上官老祖的出生地还贫苦些,直接在孤悬于北狩洲海外的小洲——终北极境。
终北极境和终南极境一样,地盘还挺大,但已经是远离尘世、鸟兽禁绝的海外飞地,不说人族,连鸟兽都瞧不见几只。
伏尨出身在冰川之间的小部落里,起初连名字都没有,但伏尨运气比上官老祖好太多,平平安安长大,外出打猎时遇到了濒死的高境灵兽,得了一番大机缘。
后来靠着修士的悠长寿命,伏尨跑出了终北极境,来到人族的版图。
虽然本体是人,但伏尨的出身决定了他和弱肉强食的鸟兽没区别,根本不被人族接纳;他叫‘伏尨’,本意是想取个人名,融入人族,觉得‘尨’比‘龙’多两撇,很厉害,就这么叫了。
结果最后才发现,‘尨’有多毛狗的意思,配上他不羁的长相,那是受尽了人族的白眼。
伏尨能从蛮荒死境杀出来,自然不是老实人,既然和人族玩不到一块儿去,干脆就不管自己是啥了,一门心思求长生,无论人还是妖,敢挡道都一视同仁、照杀不误。
没想到的是,这么个‘天道心境’,还真让他心无郁结,一路给闯到了山巅。
到了山巅之后,想独自打通长生道是痴人说梦,伏尨最终还是投身到了九洲最强炼器师商寅门下,以道行换资源,为异族出力,算是个非人非妖、亦正亦邪的人物。
此时两人一妖坐在篱笆院里,商量的自然是狼骇被重创的事情。
荀明樟是此地异族首脑,眉宇间带着三分凝重,开口道:
“狼骇坐守雪狼山,如今遭遇重创,东边必然会西进;若是让他们发现婆娑洲西北守备空虚,恐怕会坏了商老祖的谋划。”
伏尨只管打打杀杀,有心计但不会给他人出谋划策,没回应。
旁边的玄邺,被妖王腾笙教导,虽然是妖族,反倒比较擅长谋略,对此回应:
“他们不清楚婆娑洲内腹的深浅,短期内西进,也是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即便过了雪狼山,想摸清我们的底细也得好几年,时间足够几位仙君布局了。”
荀明樟摇了摇头:“商老祖刚刚叮嘱过,左凌泉此子很邪门,冥冥中似有天意引导,去哪儿哪儿坏事儿;而且和女武神一样敢打敢拼,你觉得他会进一尺,他必然就会进一丈。”
付尨听到这里,声音粗犷地回应:
“那意思是,我们觉得他会过雪狼山,他实际上会直接跑这儿来,把荀老揍一顿?”
玄邺被左凌泉打一顿,对此子的认知,和看神仙差不多,插了一句:
“太保守了,有四天神庇护,他忽然跑到奎炳洲,找商老祖问句‘你想做啥’,我都不稀奇。”
荀明樟没搭理两人玩笑之语,认真道:
“商老祖说,把此子当成女武神年轻时对付即可;如果此子真和女武神一样强横,大概率会一路向西走,什么时候遇上对手,什么时候停步,不阻拦的话,走到霜花城也不无可能。”
玄邺摇头道:“狼骇遭遇重创,能不能抗过去尚未可知,我肯定挡不住此子;东边过来的玉阶境修士,不下二十位,都得防着;想抽出人手合适的人手,专门盯着此子西进,不容易。”
玄邺说话间,目光看向付尨,意思很明显——我打不过,他闲着没事儿,你让他去吧。
荀明樟斟酌了下,摇头道:
“左凌泉底蕴太厚,而且身边不可能无帮手,付尨一人应对,只能挡路,没法留人;玄邺,你还是跟着,在旁边搭个手,若是能斩杀此子,也除去了我等日后的心腹大患。”
玄邺见识过天神降世的风姿后,连走到左凌泉千里之内的兴趣都没有,对此道:
“此子深不可测,不能以常理揣摩。若是付尨没找到人,让他摸到了大后方,荀老不一定招架得住,我留在这里给荀老当门神,要稳妥些。”
荀明樟看得出玄邺畏战,略显不悦:
“玄邺,你若不想参与此事,大可和妖王明说,妖王自会换人过来;不愿和妖王开口,那本尊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不要说这些无稽之谈,伤了彼此和气。”
玄邺沉默了下,终究是碍于荀明樟的道行和地位,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