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朝的这次改革原本就是需要全面看待的,王安石、王安国兄弟,曾巩、曾布兄弟,韩维、韩绛兄弟,曾公亮、曾孝宽父子,吕公弼、吕嘉问爷孙都是一家人,却持不同政见。说明在大宋革新的问题上普遍存在不同见解,哪怕是进一家门的一家人也有不同看法。对待反改革派他薄情寡恩,对待改革派他也没有手下留情。
吕惠卿被贬后长期在西北前线,元丰五年(1082),丁母忧期满,神宗皇帝拟让他经略鄜延路。吕惠卿上疏说:“陕西之师不但不能进攻,也不能防守。”希望在三省、枢密院议事时,当面陈述自己的意见和建议。神宗皇帝大为恼怒,认为吕惠卿这道札子是试图借参与三省、枢密院议事,意在重回朝廷。这纯粹是杯弓蛇影,吕惠卿不是圣人君子,但绝对是经略过人,听听他的意见有何不妥?从日后的战绩来看,吕惠卿确实是文韬武略。神宗皇帝将这位曾经的执政大臣再次降级,贬到单州——一座边远的小城。
战场屡次失利对神宗皇帝的精神和身体是双重打击,元丰五年神宗皇帝开始抱病,经常称病不朝,之后日渐衰弱,几乎没有停止过用药。到元丰八年(1085),病情恶化,年仅三十八岁的神宗皇帝带着深深的遗憾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用他的死来承担了征西夏失败的责任,称得上“君子”。大臣们拟定他的庙号时用了一个“神”字。《逸周书·谥法》:“民无能名曰神;壹民无为曰神;安仁立政曰神;物妙无方曰神;圣不可知曰神;阴阳不测曰神;治民无为曰神;应变远方、不疾而速曰神;能妙万物曰神;道化宜民曰神;显仁藏用曰神;则天广运曰神。”这里用“神”,显然不是治民无为,也不是道化宜民,而是“民无能名”——大家都不知道该怎样评价他!神宗皇帝一生为名留青史的所作所为换来了一个“神”的庙号,又透露着多少荒谬?神宗皇帝和他的“熙宁变法”、“元丰改制”,必将是一个树欲静而风不止的话题。
神宗皇帝短暂的一生却经历了历代王朝的普遍周期规律——凋零败落、改革发展、盛世崛起、军事扩展、战争消耗、再次面临凋零。神宗皇帝注定会和王安石一样永远不能盖棺定论,距离他们的时代太近,就有人会把自己的错误嫁祸到他们之上,好让他们背上黑锅。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距离熙丰时代愈来愈久远,一个公允评价也愈来愈艰难,因为任何评价都具有时代的价值判断。
神宗皇帝绝不是什么昏君,和误国误民的楚怀王、楚顷襄王完全不同,那个时代不仅是屈原的悲哀,更是楚国的悲哀。他也不是李隆基,任用杨国忠、李林甫专权误国,亲手毁掉一个大唐盛世。神宗皇帝与王安石二人的君臣关系,是中国历史上除昏君与奸臣外,最亲密无间的君臣关系,是每一个有治国理想的臣子,梦幻中的君臣关系。他接手的是一个连先皇丧礼都没有钱办的帝国,帝国周围列强环伺,黄河水患、自然灾害连年不断。而他在位的18年,挽狂澜于既倒,对内统一思想,对外宣示主权,国库充满了又建。哪个人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是一瞬?但神宗朝的这一瞬却是帝国历史上一个永恒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