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个妖族自山林暮色之中踏足而出的时候,很显然面对着这样的画面,有些不知所措。
人间久不见巫鬼之术。
虽然当初那场南衣城外的战事传遍了人间,然而亲眼所见,与道听途说,自然是不同的概念。
只是很快那种来自于内心的情绪,便盖过了那种面对巫鬼之力的茫然。
山林之中妖力翻涌,万千妖族涌了出来,一如潮水,一如溃堤。
所有人都有过刹那的失聪。
在那种埙音琴音颂唱之音,以及无数妖族妖力涌动踏过人间而来的诸般嘈杂之声中。
流云剑宗之人在于剑意御剑之道上略有薄弱,他们更擅长手中之剑,凌绝人间,当那些妖族之人踏着暮色而来的瞬间。
那些流云剑修便化作剑光,在巫鬼之术的掩护之下,落向战场最前方。
而紧随其后的,便是诸多裹挟着剑意划破长空而去的寒光之剑。
如石中火,隙中驹,梦中身。
这场战争的浩然之声,在倏忽之间便响彻云霄。
小少年陆小二抱着剑无比震撼地站在人间小镇的檐翘之上——不止是南岛,便是那些别的剑修们,也没有允许这个十二岁的见山剑修踏足那片镇外之地。
.......
风烟初起云破,霞光颓然风薄。
粼粼似水照绮罗。
杜鹃红如山火。
......
陆小二大约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红比杜鹃是什么意思。
今晨才始见过的那些硝烟平息后的战场,那种惨烈,远不及现而今所见万分之一。
陆小二好像终于明白了南岛的那种愤怒与沉郁从何而来。
这样的战争,会放大世人心中的一切情绪。
恐惧更生恐惧。
愤怒层生愤怒。
于是一切都变成了在那种暮色里,落向人间的剑光。
南岛的鹦鹉洲如寒水远去,带着凌厉的剑意穿梭在那些妖族之间。
就像是一个果农,在剪着一个个已经成熟的果子一般。
妖族之人自然不只是凭负妖力。
在人间同流千年的故事之中,他们自然修过剑,修过道。
于是妖族之中,亦是有剑光起于人间烟云之中,与那些世人的寒光交错在了一起。
这场在暮色里的战争陷入了胶着之中。
剑光道术闪烁,巫鬼之术不断蔓延,妖术于烟尘之中而起,一并垂落人间。
陆小二有些看不清那些在暮色里而来的妖族究竟是何模样。
他们是否有着长耳朵,是否有着大马头。
暮色虺颓,这个远远而望的少年看不清楚。
所以这看起来更像是一场世人之间的战争。
大约这也是妖族永远选择在暮色,在夜色里发动袭击的原因。
所有人心中都清楚,二者并非同族,只是曾经同流。
然而无论是谁,在面对着那些相似的敌人的时候,心中大概总会有着许多的茫然,冲散着那种愤慨。
陆小二沉默地坐在檐脊上。
看着那些远远地倒在自家师叔鹦鹉洲下的妖族,不无疑问地想着。
假如。
假如那些妖族们,提着手中利刃,落向世人的时候。
他们的心中是否也有着彷徨与惶恐?
陆小二并不清楚。
思虑是旁观者之事。
落于血与火之中的人们,只会看着是否有刀剑术法向着自己而来。
漫长的战争,绵延的战争。
在人间夜色吞并那些天边光芒的时候,妖族终于逼近了镇子。
一如程露所说,流云剑宗的故事在悬雪与青萝。
所以那些流云剑修来得并不多,在妖族浩荡之势之下,正在不断退去。
岭南周边,山月与南衣都镇压了下来,那些如同泄洪之水的妖族便尽数汇往白鹿,纵使这只是一次试探,那些不断向前奔袭而来的妖族之势,亦是颇为凶悍。
当陆小二怀着紧张忐忑的心绪握紧了手中的溪午剑的时候,那些立于壁垒之上的剑意之修们亦是在耗费了诸多神海元气之中,带着疲倦之意,提剑与流云剑宗的剑修们一同顶在了最前方。
天地之间,巫鬼之力横流,这对于那些妖族前行之势造成了极大的阻碍。
巫鬼之力来自于冥河之力,天然便附带着摧折泯灭之意。
在那些被北巫道所控御的巫鬼之力流转之间,那些妖族妖力,自然便不断地被削减下去。
陆小二已经看不见了自家师叔的踪影。
那个终日撑着伞的少年,走在人间的时候,也许格外惹人注目。
然而落在那种仓皇的夜色战争之中,大约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黑色蘑菇。
执剑与那些妖族战做一团的苑三舟亦是在张望着那样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苑三舟自然可以死在这里面,但是南岛不能。
那样一个少年,代表了岭南崛起的希望。
用了许久,苑三舟才终于在那些血色剑光之中,看见了那样一个终于自妖族包围圈中冲杀而出的少年。
南岛一手撑伞,一手握着桃花剑,而那柄鹦鹉洲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不知去往了何方。
这个执伞而战的少年横剑斩开身前的那些妖族之人,那些喷洒而出的血液被黑伞遮挡了大半,只是纵使这样,这个少年依旧一身满是血色,安静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向了远山之中。
鹦鹉洲自然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