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因守道直行而招祸的还少么?……,为人处事自应守道直行,可在才华未得到施展之时却一定要懂得惜身保存之道。《传》曰:‘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就是这个意思。”
“就算如此,但如能与岑晊、张俭一样,就此名满天下也不算坏事吧?怎能说是祸事呢?”当今天下,士子重名节胜过生命,若能因此名满天下也确实不是坏事,不但不是坏事,还是好事。
“大凡世人之才,分为三类,大、良、庸。庸才不足提,良才死州郡,大才死天下。我观贞之在西乡的种种作为,才明勇略,异於常人,堪称人杰,是当死天下的大才,今若因行我下策而获罪,竟死於郡国,太可惜了。就算侥幸能够像岑晊、张俭一样亡命,也很可惜!”
“良才死州郡,大才死天下?”
“人孰能无死,每个人早晚都有一死,可是要怎么死才算死得其所呢?司马史云:‘或有重於泰山,或有轻於鸿毛’。大才如能因天下死,就是重於泰山;若因郡国死,就是轻於鸿毛。‘君子韬光以待时’,贞之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也不应死郡国,而应死天下!”
戏志才的妻子挺高兴听他夸荀贞的,说道:“夫君这是在说荀君的才干胜过岑晊、张俭么?”
“如岑晊、张俭者,介乎庸、良之间,顶多算个小才罢了,岂能与贞之相比?再则说了,他两人虽被天下称赞,但观其行事,我实不以为然。”
“为何?”
“岑晊违诏杀人,引天子大怒,不仅自招其祸,且累及成瑨。成瑨,其主也,因受其累,伏法欧刀。此岂为臣子之道?吾郡贾伟节素与岑晊亲友,在他亡命投奔时,却独闭门不纳,人问其故,他说:‘《传》言:‘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岑公孝以要君致衅,自遗其咎,吾以不能奋戈相待,反可容隐之乎’?贾公此言,甚得我心。
“张俭更不必说,因一人故,牵累天下人,有多少士族因为隐匿他而被灭族?死者何止百千!郡县为之残破。……,如此二人者,为邀一名,不惜致君主死路,为存一命,不惜使郡国残破,这能说他们是人们的榜样么?像他俩这样的人,死不可惜,如今竟能活命,且得浮名,已是侥幸!……,诚如贾伟节所言,我不能手刃之,已是恨事,又怎能对他们的行为以为然?”
戏志才说到此处,似是有感而发,慨然说道:“为人处世不应求虚名,应办实事。父母生我,圣人教我,难道是为了让我轻生寻死的么?丈夫若得志,有机会尽舒己学,自当守道直行,就算为此死了也无遗憾!可是如果终泯然无闻於人世,不能得志,就应该惜身存命。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此三不朽也。德与功皆不能立时,该立言。”
他妻子躺入他的怀中,闻其言语,既是自豪夫君的志向,又不由嗔怪他平时的酗酒浪荡,说道:“你既知不得志时应该存名惜身,又为何日日博戏赌酒?难道你就不惜你自己的命?”
“你不知我姓戏么?姓戏的人好博戏,此即夫子之所云:率性(姓)是谓道。”
他妻子啐了口:“夫子说的是姓氏的姓么?你不要乱解夫子的话。”
“好,我便不乱解夫子的话。你莫看我现在日日博戏赌酒,若有朝一日,我能得志,……。”
“如何?”
戏志才在别人面前可豪言壮语,在相濡与沫的妻子面前却从不空话豪言,不再说了,只爱怜地摸了摸她剪短的头发,调笑似的说道:“谚云:‘贵易交,富易妻’。我若得志,要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换了你这个糟糠!”
他妻子知其为人,知他只是调笑,也不生气,娇嗔了几句,很担忧荀贞:“若真像你说的那样,你该帮帮他。”
“他以知己待我,我当然要帮他。此前,他多次邀我去西乡,我没有去,是因为他在西乡做的有声有色,用不着我;现在既然看到了他身处危险之中,既为报答他的知己,也为他的才干,为了防止他做傻事,我当然要帮他。
“怎么帮?”
“如今之计,上策难行,下策危险,唯有寻用中策。”
“何为中策?”
“我会和他一起去郡北,为他出谋划策,尽力将整治郡北之事办好。若真办不好,也不能让他‘先斩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