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定倒是有点吃惊,这人今天怎么回事,因为我救他而低声下气还好说,可也别这么谦逊啊,我刀法比你辜听弦还差了点吧。
秦狮后退两步,收回画戟。当此时周边打斗因主将的停歇而止,他面带欣赏地看着这两位的合作,他最有权力评估,这二人辜听弦武功高些,但实际相差无几,不同处在于,一个适合打头阵缠住敌人,一个能看准机会给出致命一击。
“辜将军,决战之日,谁都少不得。别再这么不小心。”这时郝定低声说。
“我……我知道!”辜听弦连连点头,继续谦逊得不像他自己,并且手忙脚乱地和郝定副将一起帮郝定包扎,郝定身上惨不忍睹,适才秦狮这一戟他身上一次就二十余处伤,还都见血见骨。虽然如此,家常便饭了,郝定不在意。
“将军,如何处置他们!?”那时秦狮的部下们齐问。
“处置?还没打完呢,谁被谁抓住了?!”辜听弦冷笑一声,回应。这才比较像他嘛。
但形势一目了然,一方三人,一方百余。
“还没打完,但不在此时。”郝定镇定看向秦狮,“秦将军,此地恰好位处你我两军交界。”言下之意,并非你境,不算是侵入你领地被抓获,那么,是否该千军万马明刀明枪正面交锋一次?
秦狮很显然是被惊动而来,并不想在这荒郊野外通过非战争形式擒获他们,听到这话,只点头淡淡说了句:“也好,省得你们输得不服。”
听弦脸色一变,却没法否认,此人战力之高,配说这话。
“给你们些许时间,想好要如何在战场与我交手。”秦狮转身,令行禁止,“容他们去。”
“可能也就只有靠我和郝定将军一起合力战他了。”听弦扶着郝定一同踉跄,说时不停地回看那个郝定的副将。他今天和往常不同,就因为见到了这个人。
“是啊,只能靠两位将军了。”副将点头。
“怕是……怕是不成……”郝定原还正常的脸色,在脱离险境后的现在,霎时变得惨白,刚说完这句就吐出一大口血来。
听弦急忙给他运气,情之所至,泪都快掉下来:“郝将军,撑住,别死啊!”
“没关系,死不了!哈哈!”郝定笑而拍他肩膀,“却是肯定不能合力战他了……不过我想,你总比我厉害些吧,所以宁可我不能上。”
“什么……”听弦怔在原处,听出了郝定的意思:“将军的意思,是拼死来换我的吗?是料到会有危险,宁可我完好无缺?”
郝定点头,听弦不解其意:“为何?”
“盟王他说,你和邪后,还有那孙寄啸,是榆中武力的中流砥柱。”郝定神智尚还清醒,“真正决战,必须都在。”
“师父……”听弦一呆。
“辜将军,你是盟王最看重的徒弟,等于他半个儿子。”郝定目光真挚,“所以,我倾尽全力,也要为他保你。”
听弦的心仿佛被什么一敲,“嗯……你是山东那边的人,何以也对盟王这样好?”
“山东那边?哈哈,他虽不是红袄寨的寨主,却是郝定的主公啊。”郝定笑了起来,听弦得他救命,对十三翼的那丝不满早已烟消云散,听得这话,唯一的那点地域差别都没了。
走到战马处,听弦赶紧将郝定托上,郝定副将二话不说弯腰后背供他踩踏。
“好,真正决战,必和孙寄啸协力……那小子确实比我懂事得多,为了洪瀚抒,什么都肯做。”听弦话未说完脸色一凝,看着半昏半醒的郝定,他,郝定,何尝不是为了林阡,什么都肯做。
可我,为什么就不能。
护送郝定回军营后,没有谁责怪他辜听弦,反倒教他很愧疚。
一个人在军营里漫无目的地走,越走腿脚越重,就像灌了铅一般。
心情起伏不定,一因刚经一番腥风血雨,二因郝定适才真情流露,三因……郝定身边的这个副将,辜听弦认识他,也见过!
那是在何时,何地?
同样是天池峡这一带,同样是金人全体要围攻他。
当楚风流的绝杀埋伏已久要将他铲除,他危在旦夕所幸有一把战刀救命,天色太暗他没看清是谁,只记得战刀的感觉,以及身影,后来,与他约见的田若凝便来了。
阴差阳错,自此他一直以为,那救他的人,是田若凝的部下;他也一直以为,他的师父林阡,在那段时间是任他自生自灭的,只会苛责他,没有给予任何实质的帮助或保护;他更一直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人像田若凝那样对他好,好到第一时间来救他。
尽管后来他回归了盟军,渐渐也被林阡和盟军接受,但他却开始不接受林阡,他觉得林阡很多事情都“不作为”“不表态”“事不关己”,以至于田若凝之死他也认为是这样……
越打越好了,越来越懂事了,却为何就这么和林阡渐行渐远了,有那么一段时间,真是疏远到话到不愿意讲,如果不是师娘的事可能关系都不会破冰,但连这破冰都是他辜听弦高高在上地可怜林阡赏脸给的。
他怨林阡不作为,究其根本还不是在这里,在他流浪的日子里林阡没管他死活?
不是的,他到今天才知道,其实师父的人比田若凝来得还要早,真正救了他性命的人其实是郝定的麾下。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榆中大战,可能一辈子他们都凑不到一起,他辜听弦也就永远不知道,原来从始至终,师父都叮嘱所有人要合力保着他,师父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他……
听郝定的副将说……其实不用说都知道,辜听弦是林阡的骄傲,也同时是林阡的牵挂,林阡提起辜听弦就很自豪、很痛快,甚少流露的喜色丝毫不吝,可辜听弦现在想象到那一幕就特别心酸。
当别人都在对师父挖心掏肺,全心全意地为他出生入死,任何事情都为他排忧分忧,辜听弦啊辜听弦,只因为你是那个师父最喜欢也最疼爱的人,所以你就有这个资格特立独行?整个盟军就独你敢逆他号令,当面顶撞,还反出师门。
你口口声声说你长大了懂事了,你哪里长大你哪里懂事了。
你总是有那许多的在乎,总是向人索取而从不感恩,反而还要执意索取着更多……
夜风清寒,像当年的锯浪顶,那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少年,凭何就要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每晚,真的是每晚,都要来看自己有没有又蒙头大睡。
是因为杀兄长的大仇吗?兄长是怎么死的辜听弦早就清楚了,站在林阡的立场上林阡完全可以说他自己没有错,至少辜听弦死不认罪的性格如果辜听弦是林阡,辜听弦才不会像林阡那样说,嗯,我欠你的,我让你五十刀的机会杀我,报仇。
于是你辜听弦就理所当然地觉得,林阡应该保着你,让着你,惯着你,他欠你的。
你也就理所当然地没有记住那些生过的细节,譬如你私下潜入祁连山救师娘时连累了辜家军,乱兵中流矢下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救你于水火的男人是师父;譬如你在战薛焕当日那个第四十一招狠心不救第四十二招却全力来挡的男人是师父;譬如你初生牛犊不怕虎乱来去挑战齐良臣,昏厥前那个及时赶到生怕来不及的男人还是师父……
乱兵,薛焕,齐良臣,哪个都不是师父随便插一刀就能战胜的,甚而至于可以说哪次没有冒着性命危险?
你只会去计较师父没有做过什么,没有保护你,没有救田将军,没有帮你洗冤,没有吗,真的没有吗。现在盟军里有谁还在说你辜听弦私通外敌?田将军的死,师父一招走错,只怕比谁都要痛心,偏要有个叫辜听弦的傻瓜,不停去提醒他、怪责他、恨他!
至于保护你……
那段漂泊在外流浪的时光,不仅辜家的老臣,还有郝定,可能更多人,全都在暗中策应着你,直到你回归之后既往不咎,师父都像什么都没生过一样、后来你屡建功勋,便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成天都傲娇得尾巴上天,师父对你的关怀、宽容,到你这里完全恩将仇报,变成了奚落,嘲讽,话中带刺。
你笑对师父说,我愿意帮你背这祁连山的黑锅,我们和师娘一起为你的仁慈买单,我们等你恢复正常状态。你背后议论过,救田将军不及时,救师娘也不力,早作决定不就好了?这些话大半可能也会传到师父的耳里。你多理解林阡谁都不知道,你多伤林阡谁都看得出来。
本事大了翅膀硬了,师父全都依仗你了,浑然不觉你还能吃好喝好睡得香全是因为师父,脱离了师父的保驾护航,你可能连一天都活不过,没有师父,你什么都不是。
“师父、对不起……”僵硬的腿脚忽而一软,听弦跪倒在地追悔莫及,只恨林阡不在此地,恨不得立即冲到他身边说这句对不起。
握紧了双拳,握到感觉皮肤都开裂: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守住榆中!你等着看好了!请注意!本章节内容未完,后面内容请到白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