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瞻虽被常牵念的麾下们联合封锁,凶刀却从始至终毫无退惧之意,眼见小豫王丑态,不禁冷笑一声:“没害过?郢王,不要再对居心叵测者赋予信任了,您可知道,雨祈公主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就是被小豫王这杂碎害的!”
“你说什么!”郢王和莫非原还沉浸在对生者死者的担心或痛苦中,听到这话都先怔了一怔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反而是雨祈怀中的雪舞最先领悟,喘着粗气,支撑站起,厉声质问:“雨祈她?!”
缓得一缓,郢王和莫非几乎同时回神,不忍、却不得不回忆那场令他们为雨祈悲痛欲绝的天靖山之战,本该是金宋之间的战争,谁料无辜的雨祈偏去前线找小豫王,混战中她被宋军穷追不舍而滚落山涧,失血过多久昏不醒才成了如今这副痴女的模样……
夜深人静时,不是没有蹊跷过,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剧情缺失?比如为什么雨祈重伤但小豫王却没事,明明堂姐弟俩应该是在一起的!此刻,郢王和背负起黄鹤去的莫非几乎同时往小豫王喝问:“他说的可是真的?”“当日在天靖山发生了什么!”
“没……不是我!不是我害的!!”其实在中线的每日每夜,小豫王都在做着有关雨祈的噩梦——幽暗昏惑,追兵就快到了,再等下去我们都走不了;雨祈姐,你只是个公主,可我是个王爷;还有雨祈坠下马时求生欲强烈又瞬间绝望的眼眸……小豫王不敢再想,瞪大了眼矢口否认,可他的表情和他的话却没有半点可信度。
“景山,你说!”郢王着紧问完颜瞻,完颜瞻当即描述:“我在邓唐听小豫王梦魇,喊‘我不是故意松开雨祈姐手的’,推测天靖山之战他和雨祈公主本来一起逃亡,却因为自己要求生而对雨祈公主见死不救,甚而至于亲手将她推了下去……”
“你这混帐东西!还是个男人吗!”郢王强忍眼泪,指着雨祈对小豫王怒骂,“你明知雨祈伤口愈合困难、不能受哪怕半点伤!”黄明哲亦攥紧断絮剑,不能自控地冲上前:“你这纨绔子弟,说什么建功立业,却其实只知添乱!”
“不是,伯伯,明哲,真的不是!不是啊!这是梦,是梦!我要醒!”小豫王发现这一幕和自己噩梦中一模一样,当此时能救自己的全都成仇,他忽然不知是梦是真,猛摇着头一片凌乱。
“郢王息怒……”段亦心好不容易冲出包围、及时拦住莫非的断絮剑,却又因为他是林阡麾下而不能下杀手,于是只能与莫非刀剑僵持……这个间隙,她回忆起天靖山她在满目疮痍的战地找到小豫王时他正痛哭流涕的样子,后来他却从未对她说过半句他害了雨祈之类的话,然而眼前这情景他基本上已经承认了他的见死不救……是吗,是这样吗,不敢担责,选择隐瞒,说谎掩盖,所以,他是那时候开始蜕变的?段亦心忽然也记起,刚刚小豫王情急拉住别人来给他自己挡锤,这畏死自私的表现和卿未晚有什么两样?!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伯伯,明哲,你们信我,信我啊!我和雨祈姐玩得那样好,怎可能亲手将她推下去……雨祈姐,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小豫王眼见着最后一块浮木都在下沉,精神错乱,眼神一恶,一把拉过原本他想道歉的雨祈,同时抽出一旁某个郢王府死忠尸体上的刀,猛然架在雨祈的脖颈将她劫持:“全都别过来!”压力有如泰山压顶,他疯癫的行为已经不受大脑控制。
对于战狼和完颜瞻来说,“齐良臣之死”的私仇并不是杀小豫王的最佳理由,暂时只能离间段亦心而已;眼下,最佳理由却不请自来,那就是“小豫王精神失常,丧心病狂劫持雨祈公主”……
“放了雨祈!”郢王、莫非、雪舞同时大喊,他们不像曹王府的人那样深谋远虑,雨祈是对他们都不可或缺的亲人,所以就算郢王前途未卜、莫非身世浮沉、雪舞伤势堪忧,都来不及先过问自己。
这时候,离得稍远、还在应对围攻的林阡忽然发现,当郢王府和曹王府都对小豫王剑拔弩张,完颜匡的人竟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个过来护卫小豫王,为什么!?
“明哲,姐姐,父王!”雨祈神智一向不清不楚,却在这紧要关头连贯喊出他们三个的称谓,此情此境就像已经正常了一样,会正常是吗!不管怎样,他们都不能失去她……
不知是雨祈太害怕、还是小豫王太激动、抑或刀锋太锐利,说话间雨祈的脖颈间便已平添一丝血痕,莫非情之所至忍不住大喊:“完颜按带你醒醒,放了她!再这样下去她会没命!”
“我没杀她!没有见死不救!”小豫王疯了一样地乱吼乱叫,雨祈很快就血如泉涌而他却不管不顾,倒像是把天靖山的见死不救重演了一遍。
“小王爷,醒醒!你忘了你片刻前对我说过,你答应我‘手上绝不沾无辜的血’?!”段亦心为了救雨祈的命和小豫王的路,毫不犹豫上前谈判,但看到小豫王一副无药可救的样子,她也眸子一暗,心如死灰。
“你信了吗,五妹!大哥就是他杀的!”高风雷的重锤即刻倾轧而来。
“所以呢?为了给大哥报仇你一定要逼他拿命偿还?!”段亦心泪盈于睫,虽然早已动了放弃小豫王的心,仍觉得他罪不至死、未必没救,所以冒着生命危险阻拦在高风雷的锤下,同时还在对身后的小豫王苦劝:“小王爷,放了雨祈公主,只要你放她,所有的罪,段姑姑和你一起承担!”
斜路里却蓦地杀进一把剑,快得不可思议,角度无比刁钻——那锋芒泛着血狼的光影,纵使林阡在侧,仓促间也只能截下八成功力,其余人根本没有一个来得及格挡,于是另外两成气力,直朝着影响曹王府杀小豫王的段亦心冲灌——那锋芒,正是属于战狼!
说时迟那时快,小豫王就在那时觉醒,回忆起雨祈和自己嬉笑打闹,回忆起多年来段亦心和自己相依为命,目中赤红全消,脸上戾气顿散,扔开雨祈大步冲到段亦心的背后,抱住她的同时转过身不后悔地扛下战狼的致命一击——
“小王爷!”“雨祈!”巨响过后段亦心和郢王分别抱起同样鲜血淋漓的他们最在意的人。
“真好,真好,姑姑即使对我失望,还是为了救我不顾一切,姑姑和齐大人一样,其实从来没有变……”小豫王醒时正是回光返照时,在段亦心的怀中一口气说了许多。段亦心按住他伤口,鲜血却堵之不住,忍不住泪湿前襟:“小王爷,撑住,别死!”高风雷却噙着心愿得偿的泪笑起来:“大哥,二哥,你们总算可以瞑目,段大人帮你们报仇了,哈哈哈哈!”
阵前这一哭一笑,令上前给小豫王看伤的林阡心中一震:豫王府前五,命途竟全然不同……
“齐大人以为……完颜匡可以托付,所以临死前给我指点了这条与他合作的路,谁知,这完颜匡不是东西,他说给我的护卫,经常玩忽职守,此刻临阵脱逃……齐大人临死前说的话,只有一句是对的,除了姑姑之外,别轻信任何人,齐大人他,叫我,等姑姑你回来……”小豫王内脏破裂很快就不行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姑姑,这些天来,我做过很多美梦,也做过很多噩梦,无论哪个梦里,段姑姑都护着我……”
他确实做过很多梦,每个梦里段亦心不是紧紧拦在他面前与各色各样的高手打,就是强忍着被小人羞辱的怒气回头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而每个梦里他也对段亦心极尽关切,为了她,一向忍气吞声的他可以正面吼任何人,甚至作为一个男人去帮她遮风挡雨。梦?梦好像就是现实啊,“我真傻,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劝回姑姑呢……姑姑说什么,我听就是了……”
瞳孔渐渐放大,段姑姑,你可算还是回来了我身边,不过,我没武功,不能保护你,所以,“你,和林阡,要好好的啊……”话未说完,他便断气。“小王爷!”段亦心难以置信亦难堪承受,眼前一黑抱着他尸身跪倒地上。
“雨祈,醒醒啊雨祈……”漫长的煎熬里,她忽然听见身后不远传来熟悉的有关失去的哭泣,穿透兵戈声到达她的耳膜、内心。
雨祈失血过多,已然深度昏迷……
段亦心陡然想到了什么,从血迹斑斑的衣袖里摸出那朵在邓唐之战害她与小豫王生离的奇花,步履蹒跚地走到郢王等人的面前:“这奇花,据说可以救失血过多之人,是我在邓唐冒险所得。雨祈公主两次失血都是因为小王爷,我这便在这里替小王爷还了这笔债。”她希望郢王府能够对小豫王宽容罪过。
“当真!?”郢王抱住雨祈泪眼模糊,闻言之时悲喜交加,与莫非、雪舞不约而同。然而就在那时,强撑着身体的雪舞摇摇欲倒,莫非发现异样立即将她扶稳,蓦地发现她右腹的血一直就没止住,越来越多已经染红了衣衫:“雪舞……”
“夫人失血过多,怕是……不行了!”羌王所带的军医赶紧上来看雪舞,羌王本人也紧随其后,面中难掩关切和担忧。
“雪舞!”郢王接过那朵奇花来不及喜,就意识到一朵花只能救一个人,天意,竟教他的双胞胎女儿同时面临性命之忧……
“父王,给雨祈……”雪舞摇头拒绝羌王抱她,一双眼炽热地望着莫非,“雨祈她,比我幸运,可嫁给莫将军……我……”莫非望着这和雨祈同样的容貌、同样的深情,却想起当初她曾救他而他却是细作要利用她,突然间悲从中来,在羌王的怒视下毫不迟疑地抱紧了她:“对不起,雪舞!对不起!”
“好……”雪舞原还笑靥如花,突然满头虚汗呼吸急促,“我在临死前与莫将军重逢,还能死在莫将军怀里,这一生,便也满足了……”“不要,雪舞!父王有药,可以救你!”郢王眼睁睁望着雪舞阖上双眼,惨呼一声,竟差点忘记给雨祈用药。
“父王……赶紧给雨祈……救命。”莫非强忍哀恸,不想再失去第三个人。
“什么父王!你是莫非,不是明哲!不准碰雪舞!不准碰雨祈……”郢王一边赶紧回头救雨祈,一边抹泪痛苦地对莫非驱逐。战狼这一连串神出鬼没的残酷剿杀,竟令郢王不敢步小豫王的后尘公然反对曹王——本来,他反咬曹王并没有什么实质证据、对曹王构不成威胁,曹王用不着行凶、行凶反而对曹王不利,可是现在林阡出现在这里,曹王府的人完全可以说郢王不幸死在了金宋之战……所以郢王心里百转千回后想彻了:今次遇刺的幕后黑手搞不好还是战狼!还是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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