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逸闻声,心头蓦地一沉,下一刻便瞧见一人走上前来,正是韩刍夫,他面色如霜,目色沉沉,是他见到自己惯用的一张脸,在他身后,还有一人站着,是董炎,但见他脖子上架满了利刃,好似稍微一动便要人头落地,他方才不是没有怀疑过在场的这个唯一的外邦人,但此时却又迷惑起来,再一琢磨,这人似乎没有出卖南泽的理由,他在南泽虽不是上宾之礼,但他落到这位大将军手里,连命都是保不住的。
果然,韩刍夫开了口,“你以为只有南泽人装成盐商流寇来搅乱南疆,我大凉就不会从你们内部入手?你来了固然是好,我定王府还有诸多账要跟你算清,这位卓先生更是我大凉赫赫有名的罪徒,我寻他三年未果,竟是和你勾结一处。”
董炎明白韩刍夫这般安排是为了助他摆脱嫌疑,心里有几分感激,更加配合地伸长了脖子,他说想要以往恩怨一笔勾销,这人当真说到做到,不禁又心生几分敬畏来,他定定心神,大声喊道,“我当年被大凉逼得无家可归,是南泽收留了我,我甘心为南泽国君效力,无关乎勾结二字。”
卓逸听得竟有几分感动,他望着站在不远处的韩刍夫,问了一句,“当年定王殿下故去后,你便想杀了我?”
韩刍夫如实回道,“即便此时,我也很想立刻杀了你,但你活着比死了有用。”
卓逸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满心想的唯有这一回怕是在劫难逃,此时身后方的吴家伙计尽数伏诛了,大凉将士虽也折了不少,但尚且有百十来人在缓缓逼近,眼看着合围之势将成,他心一横,便率先向前冲了去,其余的南泽将士纷纷响应,冲上前去与大凉将士厮杀作一团。
韩刍夫见他前来寻死,腰刀一挥,便将他坐骑斩翻在地,卓逸落下了马,却不见逃,反而捡起了地上一只火把来,火光印出他一张阴毒狠辣的脸,他望向站在身前的男人,冷声道,“定王殿下如何死的,你也脱不了干系,不如我们一起去黄泉路上理论理论,你死了,大凉还有谁来救?”
韩刍夫听罢,不知他要做何,却听得远处一声大呼,正是董炎,他道,“韩将军当心,他手里有火药。”
卓逸已点燃了自方才起便一直拽在手里一只火药弹,却被人道破了心机,他一手持着那个烧得滋滋作响的弹药,一手死死抓住了韩刍夫的手腕,韩刍夫一挥刀,将他手腕齐齐斩断了,卓逸倒地惨叫起来。韩刍夫回身教将士们撤出去,他寻了一匹马,翻身上去便往外冲,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响,似惊雷爆破,将其余一切声音都掩盖住了,这火药的威力有多大,他也曾领教过,不敢掉以轻心,索性此时他离得足够远,未伤及到他。
韩刍夫催马往矿道外杀去,沿路尚且有余下的南泽将士们屡屡阻拦,他眼睁睁看着一骑举着火把奔向了一辆马车,当即明白了什么,此时他尚且离矿洞口还有十丈之远,洞外的大凉将士纷纷折身回来,想助他快些脱身,他心知肚明,他们即便进得来,怕也出不去了,他高声喝令他们出去,自己则在马背上伏低了身子,只想靠着马儿疾驰的蛮力快些冲出去,哪怕身上已被深深浅浅划了几刀也无意还击。
那只装满火药弹的箱子不出意外被点燃了,从点燃引子到爆破,也不过能冲三丈之远,他险险躲过了火药的威力,一连十数声的巨响却将他震得几欲要落下了马,这矿道空旷无比,隆隆回声便在里面乱窜起来,接着,便有石块往下坠落了。一块巨石堪堪落在了马蹄之前,惊得马儿一个蹶子,韩刍夫死死抓紧缰绳,此时的他已然能看到洞口的曙光了,他眼前是那个丈余宽高的洞口,心里想起了一个人,他不顾一切地往前冲着,洞顶上方的石块如雨落,初时稀疏,渐渐密集,他被砸中了好几次,却拼着一口气朝活下去的方向冲着,他曾经想过自己的归宿,一定不是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