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介子摇头:“然东夷苦寒,冬日不能活人。”
范明友认为抓住破绽了,大笑道:“西域就不冷?义阳侯,莫要欺我没听过西安侯写与你的那首诗,不是说‘胡天八月即飞雪’么?而北庭落雪之后要到来年四月才化!”
哎呀,任弘有点小尴尬,早年挖的坑埋到队友了。
却是任弘先前太小瞧范明友了,能被霍光看中当女婿,还是有其过人之“长”的。
因为常年待在幽州,麾下将吏也多是幽冀人,眼见傅介子、任弘这些西域系靠战争混得风生水起,范明友也眼红,只觉得若朝廷能像通西域一样开东夷,今日灭一国,明日收一邦,幽州吏士纷纷封侯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只是他读书没傅介子多,大局观也不如,再辩下去,范明友就落於下风了。
都不用任弘出马,傅介子开始大讲丝路上的贸易,每年无数丝绸在玉门关卖给胡商,换来名马、美玉甚至是黄金,西域俨然成了黄金匮乏的大汉赚外汇的好地方。
而东夷那些落后的邦国,小器的村长,除去朝贡带回的,买得起大汉一匹丝?
事实摆在面前,范明友无言以对,只能强自请命道:“大将军,孝武皇帝时,彭吴穿秽貊朝鲜,置沧海郡,此事不亚于张骞通西北国。下吏以为,东夷之利亦不亚于西域,大有可为!”
任弘也清楚,这是一场路线之争啊,是西进还是东进,两边足以将狗脑子打出来了。
但显然是西进占尽优势,在棉花产业没起来前,东北那地方中原人去了也待不住,人是天生向往温暖和阳光的,东北冬天的酷寒、深山老林的开发难度,想要拓殖得花一代人甚至十代人的时间用人命去堆。
若能站稳脚跟,长远利益自然是有,但短期内,甚至一百年内,绝对是血本无归。
即便不论困难、利益,想让朝廷忽然转变方向,大规模东进也几无可能。
这是由大汉的根基所在决定的,自从定都于长安后,历代天子就秉承关中本位制,关西不分土,不封侯,迁关东之人于五陵以固本。
汉武帝还孜孜不倦扩大“关西”的范围,将三河、太原、上党也算了进来。
而河西与西域,亦被视为关西大纵深的一部分。
反倒是卫氏朝鲜灭亡后,东方边境成了大汉渐渐抛弃的地区,疆域不断内缩。
昔日的汉四郡,如今只剩下两郡了,真番、临屯被并入乐浪、玄菟,能保住现有疆界已吃力,谈何再度向外开拓?
东夷与西域不同,西域是大汉与匈奴角逐的疆场,战略要地,花多大代价都得拿下来。东夷却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就连可惜,也是任弘等少数人才会生出的想法,匈奴左臂,在乌桓鲜卑反击时早就断了,范明友此议纯粹是出于派系私利,于国事并无裨益。
故霍光态度十分明显,只没有明言,然而就在此时,初入中朝话极少的任弘却忽然跳反,竟支持了范明友!
“西域河西自然于大汉有利,但度辽将军所进开东夷之策,亦不可轻弃啊!”
……
范明友诧异地看着任弘,傅介子也一愣,就连霍光也抬起眼来,不知任弘为何忽然要帮范明友说话,从那天燕饮时便能看出,范明友对他的嫉意,溢于言表啊。
因为任弘大度?怎么可能!
任弘开始主动给范明友拾遗补缺起来:“有两点度辽将军未曾说及,其一,从中原去辽东、乐浪固然极远,但从齐地黄、垂、芝罘浮海向北,若是顺着海风,不过二三日可达。”
早在春秋战国时,齐人就开始在海上讨生活,靠鱼盐之利将山东半岛开发成了大汉人口最密集的地区,而航海业也相对发达,汉武帝时灭卫氏朝鲜,便遣了楼船将军杨仆将七千人,乘楼船渡海攻朝鲜,虽然这一路功败垂成,丢了大汉的脸,但足见渡渤海已十分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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