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乃虹誉起,白雾摩地,赤虹自上下,化为黄玉,长三尺,上有刻文。孔子跪受而读之曰……”
那么刻文是什么呢?严彭祖提高了音量:“宝文出,刘季握,卯金刀,在珍北,字禾子,天下服。”
任弘差点没笑出来,好嘞,孔子成了带预言家,不仅知道未来将有个汉朝,而且还知道了未来的皇帝叫刘季。
孔子的十二世孙孔卬是越听越脸黑,难怪孔家会跟公羊派彻底闹掰,这群人胡扯起来没个下限的。
这已经不是孔子了,而是某位先知教主吧,任弘越听越觉得公羊家可以洗洗睡了。
但公羊家擅“权变”,随机应变能力确实强,眼看这些阴阳谶纬似乎没让皇帝露出笑容,贡禹咬咬牙,抛出了他们的最后一招,开始重提公羊派的核心理论:三世说。
《公羊》学把《春秋》十二公分为三世: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但从春秋真实的历史来看,“三世说”的诬妄显而易见。事实上春秋时愈降则愈不太平,政乱民苦无可告诉,礼乐也越发崩坏。
所以,这三世说不是给春秋准备的,而是要套在大汉历史上,来讨好皇帝。
贡禹说道:“如高祖、孝惠、高后时,内其国而外诸夏,乃是据乱世;孝文、孝景、孝武、孝昭时内诸夏而外夷狄,乃是升平世。”
“至于今上,昭至德,开大明,配天地,本人伦,劝学修礼,祟化厉贤,以风四方。匈奴为北藩,西域远夷之君内而不外,天下四至万里外,远近小大若一,可谓太平世也!”
这不就是全球化么?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么?
谄媚之意溢于言表,但至此,刘询一直板着的脸才稍微松了松。公羊派求生欲果然很强,这三世说一出,他们起码多了一个被天子看中的点,应该不会直接被废除了。
任弘暗想,这公羊也是有可取之处的,这三世说,可不比榖梁那种越古越美好的理论强多了,只可惜沉寂多年。
再过两千年,才被号称“新公羊”的康有为等人和西方进化论结合在一起,成了“历史进化论”。
“应该弃其糟粕,取其精华,再退居二线。”
任弘心中暗暗笑道:“这三世说,现在是我左传一派的了!”
……
榖梁那边,萧望之等人倒是一愣一愣的,他们将注意力都放在左传上了,确实没想到公羊派求生欲如此之强。贡禹在几乎所有人的批驳下,硬是将大逆不道的“逼迫天子禅让”给圆了过来,保留了一席之地,看来接下来是三方角斗之势啊。
今日的辩驳才刚刚开始,天子让公羊停止鼓吹他们的三世说,会议进入下一个议程:论春秋三传异同。
按照学术讨论的规矩,先提出一个问题,三家学者给出不同的解答,最后由皇帝加以裁断。
出于公平起见,刘询没有让任弘、魏相来提,而是点了他身旁的太子刘去疾。
“太子,你挑一个罢。”
刘去疾才十岁,他模样和许平君很像,温顺而乖巧,他的教育是皇帝亲自抓的,先被苏武教了六年,如今苏太傅已逝,新的太子太傅尚未选出,但已经开始读春秋经了,只未涉及传。
今日哪家能赢,或许便能承接太子的教育。
刘去疾显然对儒术不太感兴趣,方才听得都快睡着了,也不知该怎么选,信手翻着手里的春秋经简牍,最后想了想后,指着首卷开篇,用稚嫩的语气问三家道:
“元年春,王正月,何解?”
就六个字,应该争辩起来也很快,这样能早点结束吧?嗯。
“完了。”
任弘有些头疼,这皇太子还是太年轻了,不明白深浅啊。
光这六个字,就足够让三家吵吵一整天,从白天到黑夜,看来石渠阁之会想两天结束,没可能了。
任弘不由摸了摸软软鼓鼓的肚子。
“有点饿了。”
……
PS:饿了,吃饭,第二章在0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