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堂外,钟声响起,雄浑连绵,响彻全营。上千座忏堂中,全军将士一起拜倒,唱词过后,即为礼佛。礼佛仪式完毕,接着唱忏悔词。
忏悔词都是固定的,沙刘二略带沙哑的嗓音,回荡堂内。他跪在地上,虔诚真心,闭着双眼,面对佛像,他道:“至心忏悔,我弟子沙刘二及法界众生,从无始以来,……广造十恶及五元间一切重罪,无量无边说不可尽。十方诸佛常在世间,法音不绝,……”
无数人的声音汇聚一处,如浩荡的长河,冲刷黎明的天空。(..l)惊飞的群鸟,苍翠的林木,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河流。庄严的钟声,似在宣告些什么,沙刘二那苍老的脸上,显出圣洁的光芒。
他,他们,挣扎在尘世间、在蒙元的铁蹄暴政下受苦受难的人们,他们以最虔诚的姿态,用最火热的热情,他们的信仰或许并不真切,但他们绝不缺乏斗志。
他们伏在地上,他们握紧了拳头,在黑暗消逝,在黎明到来的时刻,他们齐声唱道:“十方诸佛常在人间,法音不绝,……放净光明照触一切。”
……
“你猜老刘现在做什么?”
“还用说么,定然又在搞鬼日的忏仪。我都纳了闷了,他哪儿来那么大劲?你说,哥哥,怎么就真的有人信这东西呢?”
“哼,信有什么不好?愚夫愚妇,正好拿来做枪使。我倒是觉得,老刘这一套做的不错,你看他的嫡系,战斗力相当高。”
“哥哥的意思是?”
“得闲了,咱也在军中搞一搞。有利无害,干什么不用?”
“叫我天天听这玩意儿?杀了我吧。”
“哈哈!不说这个了,即便要搞,也不是现在。……搠思监有无异动?”
“不但没有动静,反更退军十里。广宁前线,一切无变。……话说回来,哥哥,你信什么?”
说话的两个人,一个潘诚,一个他的二弟潘信,――广宁翼统军元帅府元帅。
潘诚听了潘信的问题,微一愕然,顿时大笑,道:“我信什么?”抽出腰上宝剑,迎着朝阳晃了一晃,点着帐外虎贲,道,“有此十万虎贲,我信什么,重要么?”
……
红日高升,光芒万丈。
清晨的阳光下,两骑快马奔过无人的地带,来到沈阳城下。城头上元军注意他俩许久了,搭起弓箭戒备,一个军官探出头,喝问:“来着谁人?”
来人穿着平民的衣物,其中一个仰着头,高声答道:“刘将军在么?请帮忙通告一声,有故人来访。”
纳哈出手下,有两员得力干将,一个乃剌吾,一个刘探马赤。恰好今日该刘探马赤轮值,那军官将信将疑地去请了他过来,瞧了两眼,刘探马赤认出了来人,打招呼,道:“原来是文兄,快快请进。”传令下去,打开城门。
刘探马赤转下城墙,迎了上去,笑道:“世道不太平,文兄怎么还到处乱跑?”
姓文的下了马,道:“就因了世道不靖,不得不来呀。”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我家主人有书信一封,需得面禀丞相大人。”此人口中所称的“丞相大人”即为纳哈出,他的官职为辽阳行省右丞相,蒙元名义上的辽阳地方最高长官。
刘探马赤点了点头,伸手一引,道:“既如此,文兄这边请。时辰尚早,丞相大人不知起床了没有,待本将先去通报一声。”叫上一队亲兵,卷着姓文的两人,风卷残云也似,霎那间奔到丞相府前。
留下姓文的门房等候,刘探马赤自先入内。纳哈出自幼习武,是蒙古勋贵后人中,难得保持先人尚武、骑射传统之人,刘探马赤到时,他早已起床,正在府内小校场上操练兵器。
近前端看,好一条大汉。身长八尺,膀大腰圆,满脸横肉,露在盔甲外的胳臂上汗毛横生。只见他骑着匹烈马,提着杆长枪,舞动起来虎虎生风。
远远瞧见刘探马赤,纳哈出知他今日轮值,要没大事,不会前来。当下缓缓勒住坐骑,横了长枪,等他过来,问道:“你不去守城,来本相府中有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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