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皇上了,廿廿一听见这泼水似的往外洒银子,耳朵也是嗡的一声。
前头三年泼出去七千万两银子,经皇上申饬之后,竟然军营里的花费还这么多……
由此可以大致猜度,前线不少官兵已然习惯了军中奢靡,并没有当真将皇上的旨意放在心上。可是这个节骨眼儿上,皇上还不能叫西南大军半途而废,只能咬牙坚持着,继续拨用库银出去。
“还有去年十月……天上曾乱流如织,钦天监大臣竟隐瞒不报。爷叫他们‘嗣后钦天监占星观象。惟当据实直陈’。”
廿廿都忍不住轻轻闭了闭眼睛。
去年天上流星乱坠之事,偏偏又是发生在十月里。十月里因是皇上与她两人共同的生辰,故此十月一向含义特别。
且,前年十月乾清宫和交泰殿等刚烧毁,经过一年终于修好了,可是又天上乱流如织……可想而知,这些天象倘若被有心人细细解读出来,对于皇上和她将会有多么不利。
所以钦天监的大臣们便也强撑着,竟然就敢没报。可是那晚的天象,却是天下人都看见了。
若是乾隆爷他老人家还在,这些事儿还有老爷子帮他们扛着;可是如今……
廿廿心疼不已,将皇上的大手在她自己的小手里攥了又攥。
只恨自己终究还年轻,便是拼尽所有的心思,却也只能为皇上分担有限的忧愁——也唯有后宫、宗室这些事,她能帮得上些忙。而皇上前朝之上的那些国家大事,她便当真是力有不逮了。
可是即便如此,她却也明白,这会子不是她自己泄气的时候儿。眼见着皇上为家国为难呢,她现在便不能再自怨自艾。
能帮上皇上点儿什么便帮,哪怕一星半点儿也是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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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伸手握住皇帝的手,“妾身看绵恺的小手,真是小啊,就像个小面团儿似的,五根手指头都仿佛并在了一起不分瓣儿似的。”
“可是皇上看看咱们大人的手,五根手指头根根分明,便是根儿底下还连在一起,可是每根手指头却也都有了不同的分工,各司其职了。”
“皇上握笔,只用前几根指头;妾身绣花儿,也是如此。这五根手指头虽然都是血脉相连,都是自己身上的,可终究各自造化不同,自然要分出轻重缓急、得用不得用的来了。”
廿廿能想到,皇上这些日子来连下旨意,加恩兄弟子侄,可是这会子却不得不委屈妹子。这叫外人看起来,就好像厚此薄彼,总不能一碗水端平了似的。
想想十公主也是可怜,空空担了“最疼爱的老姑娘”的名头,可是历来其他公主都是许配给功臣之家,就十公主是许配给了罪臣之家。
其余的公主们,不管有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是只要额驸的家族还在,那么自然有承嗣的子孙来为公主们祭祀;可是十公主……丰绅殷德已经只剩下散秩大臣的头衔,而且他们的儿子并未能留住,来日和珅家族后人的命运尚未可知,那便还能不能享受夫家这一块的香火,都难说了。
廿廿掰着皇帝的左手,拎出小手指来,“男左女右,这个是老十七;那么皇上右手的小指头,就是十公主……”
皇帝明白了廿廿的意思,释然地叹了口气,“是啊,爷现在能托付重任的,不是他们两个,唯有八哥、十一哥,以及绵恩、绵志他们去。”
廿廿垂首想了想,缓缓抬头道,“实则,皇上好像还忘了一根指头呢……”
皇帝微微一顿。
“那根手指”,廿廿虽不必明言,可是事实上这个人几十年来一直都横亘在天家父子的心头。
乾隆爷老爷子有生之年就这么生生地“自断一指”去了,就当那个儿子从没存在过。
如今皇上的侄子们都已经封了爵位,连一向最不受待见的绵偲阿哥都已经封了辅国将军——那,剩下的那根手指,还这么空悬着,恐怕倒更容易引人非议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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