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长微笑道:“对牛弹琴,鸡同鸭讲。”
这可就是一骂骂四个了。
陆沉无奈道:“孙道长,我还是很尊师重道的。”
孙道长疑惑道:“说啥?贫道老糊涂了,耳朵也不太灵光。”
陆沉一笑置之。
反正师父自己都不在意,当徒弟的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只剩下个脑子一团浆糊的小道童。
他只知道道祖亲手种植的那根葫芦藤,“结果”之后,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七枚养剑葫。
倒悬山春幡斋,剑仙邵云岩那棵“得天独厚孕育而出”的葫芦藤,自然远远无法媲美。
小道童背后这只金黄大葫芦,作为天地间最珍稀的七枚养剑葫之一,名为“斗量”,装了无数的东海之水,传闻整个东海水面都下降了数尺。只是观主师父没让他养剑,转而用来捕蛟、养蛟,尤其是“飞升”青冥天下之前,老观主也悄悄做成了件大事。
当初李柳和顾璨在海上歇龙石重逢,上边竟然没有一条蛟龙之属布雨休歇,便是此理,因为桐叶洲两边海中水蛟,几乎都被老道人捕捉殆尽,其它海域的水蛟,也多有主动进入“斗量”之中。而位于倒悬山和雨龙宗之间的那条蛟龙沟,疲蛟无需中途停靠歇龙石。
儒家圣人当初没有阻拦此事,当然有文庙自己的考量。
此外六枚价值连城的养剑葫,分别养剑数量最多,名为“牛毛”。名字不佳,但是品秩和威势,都很吓人。也最能帮助主人挣取山上剑修、剑仙的人情。
本命飞剑胚子成形最快,名为“终南山路”。资质越好的剑修,本命飞剑越多,一旦拥有此枚养剑葫,最是相得益彰。
温养出来的飞剑最坚韧,名字也怪,就一个字,“三”。
最锋芒无匹,剑修一剑破万法,葫芦中剑又可破万剑,名为“心事”,心想事成的心事。
飞剑最小最细微,出剑最快,可以炼化到真正无形,无视光阴长河,“立即”。
以及最能够反哺主人体魄,适宜装酒,修士饮酒就是在汲取剑气,并且毫无隐患。名为“美酒”。寓意人间美好事,饮醇酒第一。
总计七枚养剑葫,不知为何都独独遗留在了浩然天下。
小小宝瓶洲,洪福齐天,拥有两枚,正阳山那枚紫金养剑葫“牛毛”,曾经给了一位被师门寄予厚望的女子剑修,苏稼。
当然不是正阳山的祖传之物,正阳山还没有那样的底蕴,属于半路而得。
风雪庙也有一枚雪白养剑葫。被四十岁就跻身上五境剑仙的魏晋早早得到。小道童猜测正是那枚“美酒”。
此外中土神洲白帝城城主的大弟子,获得一枚“三”。皑皑洲刘氏财神,半买半抢,得手一枚“终南山”,珍藏已久,从不轻易示人。放出话去,它会是嫡子刘幽州以后成亲的聘礼之一。
北俱芦洲北地大剑仙白裳,获得了那枚“终南山路”。
但是“心事”和“立即”,这两枚最适宜剑修捉对厮杀、最具攻伐的养剑葫,却一直不知所踪。
小道童想要找回场子,于是嬉皮笑脸道:“陆掌教,要不要见见某位陆氏子孙?”
陆沉见陆抬。让人想一想就有趣。
陆沉笑道:“一个在倒悬山都没办法点燃三清香火的孩子,就不用见了吧。”
孙道长举目远眺,啧啧称奇,好一个山青,还是有点意思的。
嘴上说远游,竟是直奔一处玄都观新占山头,看架势,是要杀绝元婴之下的所有玄都观一脉道人?
陆沉哎呦一声,跺脚道:“不像话不像话,真不怕小师兄给孙道长打死吗?”
孙道长点头道:“赶狗入穷巷,是要狗急跳墙的。”
孙道长自己都这么说了,那陆沉就无话可说了。
孙道长随即嗤笑一声,“理是这么个理,可真有那么好杀?身上宝物茫茫多,战力修为加一境,又如何?贫道的玄都观剑仙一脉,比不得白玉京老小仙人们富贵钱多,可这打架嘛,还是有点本事的。”
西方一位少年僧人,几乎与山青同时破境。
玄都观一位年轻姿容的背剑女冠,稍慢一些破境。
但是仗剑迎敌山青,有一战之力,虽说肯定难以获胜,但是拖住山青片刻就行。
玄都观修道之人,下山行事,要么和和气气任人打骂,不轻易与人打架,要么直接动手,而且一定往死里打。
此外玄都观道士还……最喜欢喊同门喊朋友,一起围殴敌手。
所以玄都观的下五境道士,往往都是见过天大场面的。
当然跻身上五境之后,就别如此光明正大行事了,按照老祖师的说法,就是传出去不好听。
至于不那么光明正大的私底下如何,孙道长常年在外游历,看不见听不见,当然管不着。贫道收弟子,弟子收徒孙,只管传授道法、剑术,以后下山游历,给玄都观长脸还是丢脸,你们自己看着办。
事实上,孙怀中一向小事不管。
因为有句口头禅,“贫道修道有成,所以心平气和。”
老观主只管大事。
所以又有口头禅,“贫道此生习剑勤勉,为了跟傻子讲理吗?”
陆沉其实在第五座天下新开两道大门后,就经常掐指心算。
孙道长问道:“就那么挂念浩然天下?”
陆沉微笑道:“在骊珠洞天,摆了多年算卦摊子,难免牵挂几分。”
孙道长抖了抖袖子,抬手后掐指如飞,咦了一声,说道:“又巧了。不曾想陆道友远游他乡没几年,比贫道少多了,因果却如此之深。更没有想到咱俩各走各路,从无碰头,竟然还有那么点因果交集。不过贫道是善缘,陆道友却是恶果,贫道替你揪心啊。”
陆沉附和道:“是揪心啊。”
毕竟曹慈如今才山巅境。
当年他重返故乡天下,在那小镇摆摊子给人算命,可惜他身边只有一只勘验文运的文雀,若是再有一只武雀,齐静春的障眼法就不管用了。
陆沉抖了抖袖子,不再掐指推衍演化。
孙道长还在袖中掐指,笑道:“陆道友这就撑不住了?”
陆沉没好气道:“观主少在那边装模作样。”
孙道长大笑着抬手抖袖,哪怕做做样子,也算赢了你陆沉一场。返回玄都观,就与嫡传弟子聊一聊,还要“叮嘱”他们这种小事,就莫要与徒孙们念叨了。
陆沉感慨道:“这座天下开了门,五座天下,一气贯通了。”
孙道长收敛笑意,点头道:“算一最难。”
两两沉默。
外加一个听了道法等于白听的烧火道童。
陆沉随口说道:“可惜无法去见一见那位霜降道友的道侣,真是不小的憾事。”
“撑死了也就是霜降道友的半个道侣。”
孙道长叹息道:“世人只是为情所困,霜降道友反其道行之,以此困住心上人,痴情且心狠。外人都没办法讲对错。”
岁除宫历史上最负盛名的修道巨擘,宫主吴霜降,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将一个二流门派,拔高到青冥天下最拔尖的大宗门。
在他站稳脚跟后,才有守岁人在内的一大拨天之骄子,纷纷崛起。
而吴霜降本人,曾经位于青冥天下十人之列,排名虽然不高,可整座天下的前十,还是有点能耐的。
此人明明能够打破飞升境瓶颈,却依旧闭关不出。
因为吴霜降实在太久没有现身,所以在数百年前,跌出了十人之列。
小道童对这种山巅内幕最有兴致,好奇问道:“那个吴霜降,若是敞开了打,放开手脚,术法尽出,打得过你们两位吗?”
陆沉微笑道:“修道法,不就是为了不打架吗?”
孙道长点头笑道:“不该只为打架。”
小道童嗤之以鼻,白玉京道士和剑仙道脉,两帮人这会儿在干嘛?
陆沉踮起脚跟看这方天地的气运流转,没来由说道:“第一无悬念了?”
孙道长说道:“你应该庆幸不是陈道友来到此地。不然将来一场问剑,两座天地相撞,都有是有可能的。”
陆沉笑道:“错了,他要是来了这里,只会越来越束手束脚,大道止步矣。”
孙道长抚须点头:“倒也是。”
小道童小声嘀咕道:“你们俩能不能聊点我听得懂的。”
陆沉说道:“难。”
孙道长说道:“极难。”
在这座天下的中央地带,坐镇天幕的两位儒家圣人,一位来自礼圣一脉的礼记学宫,一位来自亚圣一脉的河上书院,皆是文庙陪祀圣贤。
一人将所见所闻一一记录在册,一位盯着东西大门,以防上五境修士潜入此地,不准南北两门闯入元婴修士。
两位圣人各自带有一位本脉弟子,皆是学宫书院君子身份。
其中一位君子,悬佩有一把长剑“浩然气”,早年游历剑气长城,朋友赠送。
两位君子,因为圣人的关系,能够坐观山河,遍览天下,奇人趣事颇多。
例如三千道人当中,一个身为符箓派祖庭之一的大道门,领头之人,是元婴境界,名叫南山。
作为死对头的采收山,则同样有一位元婴修士,女子名为悠然。
这对男女,不但同年同月生,就连时辰都一模一样,毫厘不差。
在这之外,两位君子也知晓了许多关于青冥天下的事情。
以往圣贤书上可不记载这些。
浩然天下有十种散修,缝衣人,南海独骑郎在内,被定义为人人得而诛之的歪门邪道。
而青冥天下,也有十种修士,不受待见,只是还不至于沦为过街老鼠,但是绝对不敢擅自靠近白玉京地界就是了。
分别是那米贼,尸解仙,卷帘红酥手,挑夫,抬棺人,巡山使节,梳妆女官,捉刀客,一字师,他了汉。
此次三千道人进入崭新天地,除了大宗门的份额之外,还有数百位青冥天下的“山泽野修”,因缘际会之下,福缘深厚,各自得到了白玉京颁发天下的一枚通关玉牌。
而剑修那座城池内外,在宁姚跻身玉璞境之后,哪怕宁姚刻意远离城池,独自远游,仍是使得那些剑气长城的元婴剑修,包括齐狩在内,被天地大道给稍稍压胜了几分,尤其是齐狩,作为最有希望在宁姚之后破境的元婴瓶颈修士,因为宁姚不但破境,并且在玉璞这一层境界上进展神速,就使得齐狩的破境,反而要远远慢于山青、西方佛子和玄都观女冠这些天之骄子。
天地初开,诸多大道显化,相对影响深刻,且显露明显。再往后,就会越来越模糊浅显。
不过以齐狩出类拔萃的资质,以及担任刑官一脉领袖的潜在馈赠,肯定会成为头个十年内的第二拨玉璞境修士。
所谓的第一拨,其实就是宁姚一个。
此后就是山青、西方佛子、齐狩在内的第二拨,人数不会太多,至多十人。
之后在九十年内跻身上五境的各方修士,是第三拨。
桐叶洲和扶摇洲修士还是不会多,因为比起东西两道大门,南北两处进入第五座天下的两洲修士,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位元婴修士,都不会放入元婴来到崭新天下。而那一小撮元婴修士,之所以能够成为例外,自然是他们所在宗门功德、以及修士本人心性,都得到了中土文庙的认可,例如太平山女冠,剑修黄庭。连她在内,无一例外,都是被各自师门强压着赶来此地,而他们师门自然是做好了师门覆灭人人战死、只凭一人为祖师堂续上一炷香火的准备。
当下已是嘉春五年的年关时分了。
在这之前,年号是不是选定为嘉春,还是用文庙建议的那个,就有一场不小的争执,最终选为嘉春年号,其实是前不久才真正敲定下来,所以在那之前,一直是两种说法并用,老秀才用一个,文庙用一个,谁都不服谁,当然用老秀才的说法,是白也兄弟难得不当哑巴,破天荒金口一开,白也说他觉得嘉春二字,美极了,寓意更是美好,每天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一个破落秀才,不敢不从。
除此之外,元年到底是哪一年,是老秀才和白也一起进入崭新天地,还是将剑气长城那座城池落地之时,定义为元年之始,又吵了一架。
当然又是老秀才一人,吵文庙一帮。
最后老秀才两场架都吵赢了,嘉春年号一事,白也先是仗剑开路,加上后来剑开天地的那桩造化功德,实在太大。在这其中,老秀才自然也没闲着,可谓任劳任怨,做成了许多,比如底定山河。所以文庙算是答应了老秀才,“咱们好歹卖白也一个面子”。可其实傻子都心知肚明,那位被誉为人间最得意的读书人,白也哪里会在年号一事上指手画脚。还会拿剑架老秀才脖子上?谁提剑架谁脖子上都难说吧。
而嘉春元年,之后最终放在城池落地的时辰,一样是争执不休的后定之事,则是老秀才离开第五座天下没多久,便得意洋洋去了趟文庙,走路那叫一个鼻孔朝天,趾高气昂,两只大袖耍得飞起,原来老秀才从白泽那边偷来了那幅天下搜山图的祖宗画卷。其实一开始,文庙还是希望嘉春元年放在老秀才和白也进入新天地之初,但是老秀才一来舍了自己全部功德不要,也要为那座城池换取一份大道气运庇护,再加上一幅搜山图,老秀才依旧自己不要,是给了南婆娑洲,文庙那边才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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