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这挂鞭炮,令人呆若木鸡!
再看如兰以往桃羞杏让的一门姐妹,嗒丧神伤,孤影茕茕。在场的人说什么再也不好意思窥视了,纷纷垂下眼睑;还有的背过脸去,满眼跑泪。
许其的妈妈,乍愣乍惊,气得朝儿子点戳,眼剜唇骂,既骂儿子,也骂自己:
“小鳖羔子,真是有娘养没娘教……怎么养你这么个狗东西!”
国子哇的一声,扑倒在沙坝上,脚痛苦地捣地,举拳擂着脑袋,引咎自恨,茹含着对如兰难以辞罪的情感,对许其恨得咬牙切齿。
他悔恨,若有来生,一定明媒正娶如兰……
有来生吗?正由于没有,他才痛心疾首……庄稼错种,顶多歉收;话错了,可以纠正;人生呢,没法重来!
啊,人生!
原来,怎么那么巧,许其看到柜子只剩下几件衣服,还有一挂鞭炮;炕上光秃秃,什么也没有,炕皮上的细屑,看了皮肤发痒;窝囊的一阵恶心,心血来潮,鬼使神差般地拿到外面,用打火机点着了……没有出现幸灾乐祸的效果,却看到了人们对他的冷漠。就连如兰的敌手巧云,那一刻的眼神也是鄙夷的,抬起眼皮白了他一眼,骂了句:“狗操的,羊死不留皮……”就转身走了。
鞭炮声消,蓝烟散尽。四轮农用车也淡出人们的视线,围观的老少骂着脏话,对许其不屑一顾走了;对曾经的邻居如兰却有着留恋之情,那种既难受又同情又难以挽留的情感,在胸中萦绕了很久……
那鞭炮声,象强迫人们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使如兰的姐妹们饮鸩窝囊丧气……他妈挨了一记闷棍般揪心,也把许其钉在了薄情寡义的耻辱柱上……
许其来到院子,甚是荒凉;进了屋子,尤为凄冷……都说女儿出嫁,娘家被搬得空空;迎婚的新郎,娶了人又把家填得满满的……二十一年过去了,如今,老婆走了,家空了;人气散了,茶杯空了;灶锅锈了,哪象过生活的人?就连听报埋怨,发牢骚的人都没有了,这哪象份日子?
至此,许其心窝慌了,脑壳空了,肚也饥了,口也渴了,身也躁了,汗也冒了,不是冷汗就是虚汗……
睡至半夜,做梦走黑路,看见一片亮处,一步迈去,咕咚一声掉进水里,成了落汤鸡……
他惊恐地坐起来,用手摸,唤着如兰……手触到冰凉的炕,空荡荡的……这才想起,白天如兰不是坐四轮车走了吗?离婚了呀!
以往,每当这时,可以讲给如兰听。如兰都会劝说,睡吧,梦是反的,一会就好了……可是,今夜,和谁说?没法说,梦里黑洞洞的,心堵得慌,第一次觉得夜长难熬,喘气又短又闷,天怎么还不亮……
……下了炕,拎暖壶倒水,一滴都没有……想找个水果,也没有。地上有个黄瓜,已经好几天了,皱巴巴的可憎相,一点食欲也没有,只好放点凉水喝。喝了肚子里又不舒服……他将院子的灯打开,急着往厕所去……半路窜出一只老鼠,让他趔趄一闪……裤子刚松,墙上一只猫,一声怪叫,大约怨他搅局了。
从厕所出来,院子异常萧条,象野泊荒庵……
他惆怅地往屋里走,“呯”一声,一支金甲虫扑向灯光,撞了门的玻璃上,重重地摔在地上,仰面痛苦,蹬着茸茸的腿,死乞白赖,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