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从周家出来的时候,曾经看着朱漆大门立下的誓言:
今生定要嫁饱学之士、社稷之臣为正室夫人,绝不为人妾室!
………………
影怜咬咬嘴唇,泪落如丝。
绫儿跌跌撞撞挨进门来,伏在床边哭道:“姑娘……”
又求宛君道:“宛君姐……”
宛君摇摇头道:“绫儿,这是你们姑娘的事,她得做主。”
绫儿拉着她的衣袖眼泪汪汪的求恳:“宛君姐……”
宛君长叹道:“妹妹,我虽有母亲,你是知道她的,也只是比你多个亲人说话罢了——除此之外,你我是一样的,咱们既然是单靠自己闯荡的,便要给自己撑起整个的天。”
没有身契在那些吃人血的老鸨儿手里拿捏着,是多大的幸运。
想要自由,就得要得起。
影怜抬眼看着宛君,眼神里透出莹莹亮光,擦擦眼泪道:
“吴妈妈和绫儿伤得怎么样?”
喜儿回道:
“郎中说,还好都没有动到骨头,瘀伤疼肿是有的,怕是要疼一阵子了。”
影怜前倾了身子看着她们道:
“吴妈妈、绫儿,宛君姐方才说要打回去,你们觉着怎样?”
吴妈妈深悔今日没能护着她,心疼的看着影怜含泪道:“姑娘做主就是了,好姑娘,你别哭伤了身子……”
绫儿也道:“是,姑娘做主就是了。”
影怜坐了起来,脚踩在脚踏板上,擦净了眼泪,眼眶红红的道:
“姐姐,我们不能打他是吗?”
宛君也曾说过,自己虽任性,却不敢妄为。
宛君沉默着,在她的心里真恨不得把这样的人打得满地找牙!
影怜低了眉眼,睫毛微闪,复又抬头,眼光盈盈:
“好,他写了文书,给我看了,再让他抄三份,按了手印,就……让他走……”
宛君垂了眼帘,掩饰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扶住膝盖,故作轻松的起身道:“好,你梳洗了,便出来自己处置!”
影怜茫然了,睁大了眼睛——她脸颊丰润,却有着一双大大的杏眼,鼻梁却是秀气的窄小,嘴唇薄而上扬,下巴更是小巧玲珑,一怔之下睁大了双眼,那眼睛便越发的大了——愤愤然道:
“我不想见他!”
“你得见他!”
眼泪喷涌下来,影怜难受的捂着脸,她一眼都不想再看见那个人,不想直面这种侮辱……
“不……”
宛君咬着牙,语气非常坚决:
“你得看着,是谁欺侮了你,他先前如何对你,现在又是何模样,你看清楚,那是什么样的人,你要怎么对付这种人……”
“姐姐……”
宛君抬头望着窗外,秋高气爽,湖边柳枝随风摇摆,清凉的风似顺着柳条儿润进肺腑。
影怜虽是自幼被卖,然不论在归家院学唱作身段如何辛苦,却也是锦绣中养成的,在那周家,不论是老太太跟前的奴婢,还是相爷的宠姬,那也是能呼奴唤俾存得几分体面的,哪里受过这般强横的折辱。
风尘女子,倚门卖笑,翻脸不认人,是最能好好活下去的。最可怕的,反而是影怜这样的人,诗书文章不让须眉,胸怀浩然之气,心比天高,身处下贱。若存了这羞辱在心里,日思夜想,胸怀郁结,缠绵悱恻,轻易走不出来,人也就废了!
这么多年,宛君也见过许多了!
“妹妹,听姐姐的,你打了骂了,以牙还牙了,这事就过去了!”
唯有直面血淋淋的人生,才能走得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