辕文带着小厮骑马缓跑着过了市河,拐角处有一个周氏响糖铺,卧子的长随小厮寄云正在铺子前买了一包藕丝糖、一包玫瑰灌香糖,穿过府前街慢慢的走回去。
门首的板车已经散了,进门见周妈妈带着眉姐儿在廊下玩儿呢,便将糖果交给周妈妈,周妈妈带着眉姐儿道:
“好姑娘,给太奶奶和奶奶看过再吃好不好?”
眉姐儿乖乖的奶声奶气道:
“好!”又对寄云道:“谢谢云哥哥!”
寄云憨憨的笑着道:“眉儿真乖!”
看着眉姐儿嘻嘻笑着蹦蹦跳跳进了二门,寄云才到平露堂去。
刚要抬脚迈进西厢房里,却见自家主母在里头呢,寄云忙止住了脚躬身道:“大奶奶。”
张淑仪站在案前望着窗外老梅,若是红梅花开,从窗户望去疏枝横陈,娇俏可爱,别有风致。多少次她夜里来替卧子剪去灯花,添茶侍香,那时他们也曾一起在雪夜里,开着窗户,任凭风吹,赏着窗外的梅花。
是什么时候,她再也没有陪他夜读,也不曾在这窗下听雨观风、赏梅看雪了呢?
窗前笔墨森然的画案上,左侧放着一摞书,还有一些散页的书稿,一本书里夹着一张纸笺,淑仪拿出来一瞧,却见是一首词。
才过十三春浅,珠帘开也,一段云轻。愁绝腻香温玉,弱不胜情。绿波泻,月华轻晓;红露滴,花睡初醒。理银筝,纤芽半掩,风送流莺。
娉婷,小屏深处,海棠微雨,杨柳新晴。自笑无端,近来憔悴为谁生。假娇憨,戏揉芳草,暗伤感,泪点春冰。且消停,箫郎归矣,莫怨飘零。
看词中意,并非寻常与人酬和之作,字里行间满是怜惜,那女子的娇媚之态,若非在卧子心中深种,何至于写得如此生动活泼,我见犹怜?才过十三,那就是十四岁了……卧子竟对她人暗生情愫,看起来时日已非一两月。
这么久了,自己竟然毫无觉察!!
忽听有人呼唤,方回了神:
“你怎么回来了?爷呢?”
寄云不过十四五岁,也跟了卧子两三年了,为人憨厚实诚,只知奉命办事,因行动爽利,卧子倒也很满意。张淑仪与卧子结发四载,夫妇和美,且一向驭下宽厚,卧子在家下人前对她也十分敬重,举止行动也从不藏私避忌着夫人,故而寄云不疑有他,但有所问,皆直言不讳。
“爷还在南园呢,让我回来拿那个雀木架子上的书稿。”
张淑仪坐在案前,半斜着身子对着门外,竭力的对那首词视而不见,一旁的丫头小环将歪着的书摆正了,将笔洗、水盂里的水倒了换新的。张淑仪只淡淡然家常闲聊一般的问道:
“拿去做什么?”
寄云的声色中难得含了兴奋道:
“我在厅外头扇着风炉呢,听着里面在说要编个什么集子,后来知府大人也来了,里头说得好热闹,大奶奶,咱们爷可是几社的骨干,这下爷更要大大的扬名了。”
这个小院四面总共十余间屋子,除了卧子的卧房,一间正厅,两间偏厅,两间客房外,其余房里都是家中数代人积下来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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