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子沉住呼吸,轻声慢语道:
“儒生之职,便是治国安邦,天下生平,从来不易,若不然也用不着圣贤立言立心了!”
影怜双手托腮,沉吟一瞬,好奇道:
“如今有许多人避世而去,徜徉山水,自诩隐士,自逞风流,却是为何?”
大明朝的隐士,大约比任何朝代都多,并且都是高调宣隐,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松江府的陈眉公,他二十九岁时大宴宾朋,高调焚毁儒巾儒服,宣扬隐居。
卧子右手握拳,语调慷慨:
“朝政艰难,人各有志!若是真隐士,我陈子龙敬重他,若是假隐之人,恕我直言,此辈与国贼无异!”
那么陈眉公是真隐假隐?
影怜的好奇心,亦可说是对士人的分辨之心,才在她心里渐渐有了一些形影,然对天下对士人的了解,她又怎可能比得过卧子,也可说,她很在意卧子的看法。
换言之,她如果要在这士人圈中谋得名动天下的才名,必须对士人有相当的了解。
“何为假隐?”
“明明对功名利禄孜孜以求,却只好游历山水,还将自己隐士之名张扬于世,博得个虚名,且对时政一无贡献,唯冷嘲热讽者,是为国贼!”
卧子声音铿锵,语气激烈。
影怜心中一凛,默默思量,想要问他对陈眉公的看法,却又觉得不太好问,正踌躇间,辕文闯进来道:
“你们怎么还坐着呢,赶紧挪挪桌子呀!!”
卧子忽然眉头一皱,抬身跨步双手一张拦在舒章和辕文面前。
大家都怔住,影怜也不解其意,卧子凝眉片刻,似有话说,却还是未曾开口。
辕文一边嚷着“卧子兄疯魔了么”一边不以为意绕过他的手臂过来拉影怜。
影怜让绫儿去抬桌子,卧子闻言便两手在斜桌两旁一握,将桌子移到对面,再把对面的椅子搬到一处,厅里便空了大半。
影怜原本准备的一套十三张的碟几,这厅里摆了六张,驾娘们将那四张半斜桌从舱下抬上来拼在一起,恰成了一张四方桌。绫儿铺好桌布,辕文便跃跃欲试,急不可耐的将两抬大食盒里的酒菜蔬果都搬了出来!
舒章悄对卧子道:
“刚才你是要做什么?”
卧子低了眉,轻呼一口气,棱角分明的嘴唇动了动,仍旧一语未发。
舒章默默思量,蓦然明白过来。桌旁的绫儿正忙着布上碗筷,辕文正眉飞色舞的指着桌上的菜品与影怜笑语,影怜虽不下厨,却对饮食的精细也颇有一番见解,便与他热烈的讨论着。舒章往卧子肩后挪那么一点,这个角度,恰好可以不太明显的耳语:
“你想多了!”
卧子点头。
辕文正殷勤的给影怜斟酒:
“今儿这酒是苏州顾家的秋露白,香着呢,正热热的,你先尝尝好不好喝!”
一时饭毕,阳光渐渐从潭面褪去,放了船划到潭心,但见潭中碧水越来越蓝,渐渐变成深沉的靛蓝。
潭边的亭台楼阁里,点点灯光随竹树摇曳,潭中画舫灯绕,箫鼓之声穿林度水而来。潭中微波轻泛,半轮秋月在水中荡漾。
卧子靠在窗边看着湖水,默默饮下一杯酒,将酒杯放在窗台上,衣袖一拂,掉在窗外的船板上。
辕文早已拉着影怜在案前一一写着他新近的诗作,舒章走到卧子身旁,悠然道:
“秋风清,秋月明,此情此景,宜唱李太白的《秋风词》。你觉得呢?”
说着自顾自的轻轻哼唱: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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