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咀嚼着那块牛肉,我愣了片刻才收回筷子,僵硬地在碗里夹起面条往嘴里送。
吃完面,沈沉问我想不想去学校逛逛。
我其实不太想去。市一中不仅是我们的母校,还是我现在工作的地方,顶着一张这样的脸,以及跟他之间那种不尴不尬的微妙气氛,被学生撞见就糟了。
沈沉看出我的情绪不高,体贴地揉揉我的头发。
“那我送你回去吧。”
“嗯。沈沉——”
沈沉侧眼看我。
我低着头,别别扭扭地嘟囔着:“你,你还是别送我了吧。很晚了。”
“很晚了,你让我放你一个人回去?”
“……我自己也没什么。你也要注意点啊,虽然咱们俩认识挺久了,但是,还是不要走太近了吧……”
“靳然。”沈沉正对着我,眸色晦暗不明,“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嗯,差,差不多吧。”
“不问我为什么回来,为什么遇见你,你想说的只有让我离你远一点?”
“我没说啊,我不是让你离我远一点……”我急着抬头辩解,可是想了想,我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他委屈个什么劲儿啊?
我还委屈呢。
“那,你为什么回来啊?不用上班吗?对了,年底放假了是吧,你们放假真早。”
沈沉吐出一口气,没有回答,他转了过去不再看我。
真奇怪,我问了,你又不回答我。
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声说:“你送我回去吧。”
四
我上小学四年级那年,被分到了一个新的班级。我后桌的男孩子,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因为我不敢回头看,陌生的环境加剧了我与人交流的胆怯。
对他的记忆始于一次黑板报,老师问有没有会画画的同学,他高高举起了手,然后拉扯着我的胳膊,让我也举。
我只知道这个男孩子叫沈沉,白白净净,英语很好,老师经常在课堂上表扬他。除此之外,我们的交集就只有交作业时传一下作业,或者帮他捡一下掉落到我脚边的橡皮。
我不知他的用意,以为他故意为难,抽回了手,奇怪地看着他。
他说,你不是学过么?
我问他怎么知道。
他笑得灿烂,露出一口白牙。
“我啊,你不记得我了?你还跟我借过油画棒。”
“那时候你总是背着一个大画板,像乌龟壳一样。”
“有一次你的油画棒缺一个颜色,老师让你用我的。”
我在绘画班学了两年,那是在我来到这个新班级之前的事情,没有人知道。
要说最让我记忆深刻的,就是他笑起来一口白花花的牙。他这么一笑,记忆里的小男孩和他的样子逐渐重合,我却忽然羞赧起来。
“你,你才是乌龟!”
于是,沈沉成为我在这个新班级的第一个朋友,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他也依旧被我冠上“最好朋友”的标签。
等我察觉到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我和沈沉已经考入不同的大学,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毕业后他留在北京工作,据说收入不菲。我回家在曾经就读三年的市一中当了一名高中老师,据说……没有据说,这种平平无奇的角色,江湖不会留下我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