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
4，忆苦思甜
茗品仁贤
结扎风波一连闹了十来天，还没闹出个结果，河对面大队部的大广播又在天天闹忆苦思甜教育，每天从早上起，就有一个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一字一板，字正腔圆地反复朗诵着同一篇文章。‘长在红旗下，生在新中国，是党给了我们新生活，是党给予我们新生命。党的恩情比海深，比天高。我们一定要不忘阶级苦，牢记党的话。吃水不忘挖井人，康庄大道向前奔…….’
接下来播放《唱支山歌给党听》‘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旧社会鞭子抽我身，母亲只会泪淋林。□□号召我闹革命，夺过鞭子揍敌人。□□号召我闹革命，夺过鞭子，夺过鞭子揍敌人……’
天长日久地听这首歌，听这篇文章。瑛子文章不会背，但歌已烂熟于心，可以说现在是张口就来。只是她没心事哼哼。结扎的事还没了结，听说又要出河工了，又不知道哪儿开了个挑河的大工程，要去上万人。按规定，每家两劳力出一，仨劳力出俩。按这个算法，权有财俩兄弟都得去。
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地来，既然来了就得接。可是怎么接？这还得在肠子里打个弯弯。瑛子开始在心里打起她的小算盘，要是这个时候结扎？是不是就会少去个人？会不会减工分？这些个事都得问清楚。于是，她跑到大队部去问，大队的一个干部说，还没有这个规定，他们也做不了主，让她等消息。
这个消息还没等到，另一个消息却来了。这天牛官小叔子权有松回来说大队要按排他做忆苦思甜报告，就是到开忆苦思甜的大会上讲过去的苦日子。瑛子说；‘哪家不苦？都是吃糠咽菜地熬过来的，别去，丢人现眼。’
权有财一听；‘这话可不能说啊，□□部听见，不脱一层皮，也得薅一撮毛。’
瑛子不屑，‘就你怂，你还有几根毛好薅？’
权有财本来还有话要说，被瑛子这一呛，给硬生生地噎了回去。这时大儿子插话；‘学校今个也开会了，有个老头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我们就跟着喊口号呢，可好玩呢……’。
‘都说啥？’瑛子接茬。‘他说他要饭，被狗咬了。’
‘还说了什么？’叔子权有松接着问，像是在取经。
‘没啥了，就是喊口号，打倒地主，打倒资本家。’大侄子的答，权有松有些失望，不过大侄子接着又说；‘还分东西吃了。’
‘是嘛？吃了什么？’瑛子一听，来了神。
儿子说；‘窝头。’
‘不错呀，还有窝头，好吃吗？’瑛子觉得挺好的。
‘不好吃，掺糠了，连个咸味也没得，嚼的全是碴子。’儿子答的话，让瑛子也有点失望，心里想，没得糖，放点盐也行啊？这不遭塌了？
这时权有松问权有财；‘那去还是不去？’权有财刚抬头欲言，又低头不语，这事得家主定。
瑛子这时脑子里正在权衡利弊，要说上台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是有些丢人现眼，但要是也能像学校分东西吃，那就全去，多少也能混一顿。于是，她开口说话了；‘你先别急着点头，看有没有奖励，加不加工分。还有看看是不是去听会也有东西吃？’
‘不用问，干部肯定有得吃，但我还没听到过开会群众也有吃的。’权有财发了句高论。
‘那就别去，他们又不缺吃的，让偶来去叫花子打架，穷人说给穷人听，好玩啦？’瑛子一听就来气；‘自嘎去揭自嘎的丑，又没得好处？耍猴呢？’
‘这火你要发，也只能在家里说说，外去可不能这样子，不去归不去，找个旁的理由。’权有财一脸正色地给瑛子参谋。瑛子当然知道这话不能在外面说，她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不去就不去吧，反正要是开会群众有得吃，偶们也有得吃，不去上台子活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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