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扇子一脸惊恐的捂住了衣服，再次飞快的倒退出好远。
8.
天扇子有病，真有。
他非常不习惯跟人接触，社恐病入膏肓，最开始遇到鲛女漂海上装尸体的时候，但凡当时她有一点清醒的意思，天扇子都不带搭理她的。
所以在被鲛女靠近的时候，天扇子浑身僵硬脚软头晕，逃回墟丘之顶就立刻回了房间休息。
昏沉沉睡到半夜，他被一阵阵奇异的呼唤叫醒。
“天扇子~天扇子~”
那声音很奇怪，很玄妙，幽幽不知远近，似从天边来，又似紧贴在耳边，声音中带着奇异的韵律，说不出的悦耳好听。
天扇子一时晃了神，晕乎乎间全然不知自己怎么就走到了海边。
鲛女趴在海礁上，现出了原身，长长的尾巴卷了两个团，里面捆着好大只的深海鳞兽。
见他走近，鲛女很不耐烦的将两头鳞兽丢去他脚边。
“拿去玩吧。”
天扇子这才从那种飘忽的怪异状态脱离，皱起来的眉头在看见脚边两只晕乎乎的鳞兽时舒展开来。
“你……这是……”
鲛女看上去可不是乐于助人的热心人士，天扇子找她确实是为了这两头鳞兽，但他根本还没来得及说，只提到了死亡三角洲就因为社恐躺了。
所以如今鲛女的行为让他十分意外，甚至因为自己先前对鲛女下的定义而稍微有点小羞愧。
两头鳞兽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样子，天扇子便走近了海边，非常正式的向鲛女致谢。
鲛女现在是原身，长长的鲛尾一出来，天扇子的社交恐惧症原地解除。
他恐人，不恐深海小怪兽。
“这两个你认识的吧？至少其中一个你该认得的。”
鲛女趴在海礁上，长长一条尾巴大半都隐在水底，就留了尾巴尖百无聊赖的拍着浪花。
天扇子此刻满腔感谢之情，还有一些之前把鲛女当什么恶兽的羞愧，正打算与她再多聊几句，就听见鲛女趾高气昂的又补了一段话。
“你们陆地上的物种想要在海里活下去可没那么简单，邪鳞寄体这种馊主意也用的出，做什么春秋白日梦呢？”
天扇子刚走近就被嘲讽了一脸，不等他解释误会，鲛女掉头就游走了。
天扇子：……委屈！
9.
邪鳞入体，确实如鲛女所言，非常难以处理。
鲛女来去无踪，全凭兴致，天扇子想要找她来问邪鳞之事却寻不得，只能以夜照玉狮圣气保凰觉性命，心中始终有些不安。
以天地自然之法修行的人，六感通明，往往会对未来事有所感应。
天扇子的不安化为现实，夜照玉狮被夺，他赶到时凰觉命火已熄，心中已经隐约明白，仙娘如今状况是回天乏术。
当时天扇子正低头哭鼻子，凰觉在为他顺毛宽慰，忽然感到身旁云海之渊骤添冷冽水汽。
鲛女踏云而至，难得穿的很像人，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她道：“鲛人之心，可为她续起命火，你可要一试？”
水汽仿若凝成细碎冰刃，战意凛凛，夹杂着一股仿若恶意却又难以分明的情绪。
天扇子抹了抹眼泪道：“吾之心能救她吗？”
鲛女：“不能，你是人，又不是鲛人。”
天扇子便摇头道：“慨他人之康，非天扇子之作为。”
鲛女托着腮帮子蹲了下来，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天扇子看，仿佛是在分辨他此话真伪。
冷凝的空气再度消融，那股仿若恶意的情绪也随之消散。
鲛女抬起手掌，指尖变得又尖又利。
在天扇子完全反应不过来的瞬息间，她反手掏向胸口，锁骨之下的位置，与人类并不相同，从自己的胸腔里硬生生扯出一颗呯呯跳动的心来。
“给你吧。”
她说的轻巧，但是被她溅了一脸血的天扇子整个人都吓傻了。
10.
人无心多半会死，偶有例外。
鲛无心可能会死，常有例外。
到底是鲛人生命力强悍，结构又与人类有异，只要大脑脊髓尚在，其余血肉皆能慢慢恢复，不过是看死的更快还是恢复更快罢了。
鲛女在鲛人中亦算强悍，对她来说，长一颗心的时间远不足以让她身死。
但是天扇子不知道呀，说掏心就掏心怪惊悚的，简直吓死了好嘛！
他不厌其烦的反复询问，失心的影响到底有多严重。以至于鲛女的耐心分分钟告罄，一扭脸翻出满嘴利齿的恶相。
“我现在就去扭掉她的脑袋，你满意了吗？！”
天扇子秒闭嘴，委屈屈的站回到仙娘身边。
凰觉已经服下鲛心，真气运行了一番，鲛心已经成效可观。只不过到底是海底凶兽的心，气息甚是暴烈，凰觉运气很久才勉强适应下来，睁开了眼。
她看着鲛女，或许因为体内有她鲛心之故，忽而对她行止有了些了然，愈发慈蔼和善。
“多谢你。”
这一瞬，凰觉老母鸡气场全开，滚滚母性光辉将鲛女的戾气都压了下去。
“纵然不致命，剜心之伤总归需要疗养，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吾与天扇儿都会尽力满足。”
鲛女瞬间炸毛，眼珠瞪得滚圆，仿佛是看见一头挤在贝壳里的鲨鱼正在左摇右摆翩翩起舞，掉头就跑的无影无踪。
天扇子茫然眨眼：“仙娘？”
凰觉拍拍他手背道：“她出手相助，便如人类于路边见到野兽落难，偶尔也会有兴致甘愿受些伤来施救，对她或许是一时兴起，但对吾来说，终究是莫大恩情，切不可因她无恙便将此恩轻视，天扇儿你也要切记。”
天扇子不能说完全懂了，尤其是鲛女动机这部分，不过是仙娘教诲，也便乖巧应是。
11.
天扇子喜食扇贝，但对海鲜同样大有研究。
鲛女养伤时栖息于墟丘近海，他便点了诸多海鲜外卖给鲛送去。
当然，鉴于某鲛扭掉送货员脑壳的案底，这回的海鲜外卖总是天扇子亲自去送。
鲛女救了他的仙娘，这导致天扇子对她的待遇也好态度也好，坐火箭一般直升数个等级。甚至在送外卖的时候，还会坐在一边仔细讲解每一道食材的产地、特性，怎样做最能发挥其美味。
鲛女对食材处理没什么研究，但她对食材分布倒是很有研究。
在吃货这点上勉强算是共通，也常有闲情为他介绍海底特产种种，其中诸多都是天扇子不曾听闻，顿时仿佛打开新世界大门一般，心生莫大向往。
凰觉也来岸边探望恩公，远远看见天扇子就坐在鲛女边上，一人一鲛相谈甚欢的样子，脚步便不由得停住。
她的天扇儿有多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凰觉自然清楚。
往日里与人交谈恨不得隔开十几米远，此刻竟然能坐在鲛女周围一米以内，简直让人称奇。
天扇子发觉凰觉到来，起身叫了声仙娘，神色如常。
埋头吃海鲜的鲛女也看见了她，瞥了一眼便不理会，态度一如既往。
凰觉看着他们两个态度如此自然，恍恍惚惚觉得好像自己思想有问题似的。
待后来与天扇子一同离开海边，凰觉便忍不住问：“天扇儿你……不是不喜旁人近身？”
天扇子茫然了一下，很是正直的答：“她又不是人。”
凰觉：“…………”
娘的傻儿子呦……→_→
11.
天扇子因为仙娘被救这件事，单方面对鲛女的友谊突飞猛进，以至于凰觉发现他甚至被激发了一些老妈子的潜力。
她的天扇儿不掩忧心的对她碎碎念：“鲛人之心能重燃命火，这种殊异特质太容易令人生出觊觎之心，人对无法理解的存在和异族，总是会不吝报以最大程度的敌意，将她牵连进陆上世界，总觉得十分不妥，不知要怎样处理，想向仙娘求教。”
凰觉面无表情的沉默了好久，难得在心里疯狂吐槽了一番傻儿子，不过关于鲛心，她倒是有新的线索。
“鲛人之心，若是自愿交出，便是绝世良药，若非自愿，便是世间至毒。”
天扇子：“仙娘你如何得知？”
凰觉摇摇头，几分恍惚：“自然而然便知晓，或许是因为她之鲛心的缘故。”
天扇子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脸色变得不大好，一扭头气势汹汹的就冲海边去了。
他拿着海鲜大餐有模有样的引来鲛女，然后在鲛女垂涎的时候果断开喷。
“你喜爱考验人性？”
一口气提在喉间，那句‘你之思想十分危险’在舌尖绕了几十圈，又硬生生吞下去了。
“你自负于实力，对待人类态度傲慢，但这份傲慢总会让你吃亏，我们人类有句话叫虎落平阳被犬欺，你怎知自己不会落入艰险境地？”
鲛女完全没防备，或者说在她印象里天扇子根本不是暴脾气的这种人。此时突然被喷一脸，茫茫然眼珠滚圆，看上去十分滑稽。
“何况你之考验，太过挑衅底线，若吾当时真与你拼命，夺来的鲛心却是剧毒，仙娘若因此中毒而死，吾定会将仇恨放在你身上，不死不休，你平白将仇恨揽到自己身上，损人又不利己，不智！”
鲛女被喷的没反应过来，懵懵的道：“你这不是没吗？”
“你若多试几次，吾不敢保证！”
天扇子气势更盛。
“此回事发突然之间，吾尚不够绝望，如果吾陷入更加绝望的境地，吾不敢保证是否还会做出同样选择。”
当时看到仙娘即将身亡，慌乱间竟自然而然说出一句谎言，他方才知道，自己所坚持的也未必有自己所想那般坚不可破。
“人性本就经不起考验，取舍衡量之间，终究会有令你失望的结果出现，即便吾坚守本心，践行情义至理，但吾之情义，你未必会认同，吾做的选择，也未必能让你满意。”
天扇子一身正气，声势浩然。
“考校人性，从一开始就注定只有一个结果，这种思想十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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