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泽向他示意了一下:“请讲。”
谢怀昌咳了一声,语速缓慢,但语气却坚定,道:“今日大清又兴新政,观之,与戊戌年似乎并无不同,但当年康梁等人被定为叛国谋逆,甚至还杀了六君子,又是何故呢?”
载泽怔了怔,还没有答话,谢道庸便斥道:“怀昌,放肆。”
谢怀昌立刻对载泽低下头:“小子妄言,请泽公赎罪。”
载泽却摆了摆手:“不当事……你这个疑惑,恐怕是天下之人共有的疑惑……只是,我没法儿回答你。”
谢怀昌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载泽叹了口气:“我走之后,你叔父或许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
谢怀昌联想到方才他二人在正堂的对话,似乎一下就明白了他不能说的这个原因,谢道庸在这个关口将话题自然地转去了别处,可谢怀昌却不死心,又嗫嚅道:“除此之外,怀昌还有一个疑惑……”
谢道庸已经表露出了明显不悦的暗示,可载泽却抬手示意:“虽然我未必可以给你回答,但仍愿听听你的疑惑。”
谢怀昌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泽公出洋考察各国,共和政体也见了,君主立宪政体也见了,若抛开您的其余身份,仅仅以大清国民的角度来看,是君主更好,还是立宪更好?”
他此话一出,全场都静了一下,婉澜心中立刻大呼不好,因为泽公福晋的眉心已经皱了起来,这个出身叶赫那拉氏的女人虽然嫁做爱新觉罗皇族的媳妇,可在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她的身份总是让人不放心。谢道庸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可以他的身份倘若出言化解,只怕会适得其反,更显得谢怀昌心怀不轨,冯夫人微微低着头,将面前的一盏汤挪到载泽福晋跟前,状似无意道:“福晋来尝尝这猪蹄汤,最是能养皮肤的。”
载泽福晋看了她一眼,客气地笑了笑:“多谢冯姐姐。”
她俩的对话打破了饭桌上尴尬紧张的气氛,婉澜又看了一眼载泽,轻轻咳了一声,语气温和地开口,略带责备:“宁隐,你怎么可以有这样的问题呢?”
谢怀昌与她对视了一眼,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暗示,立刻接口:“长姐请恕罪,这问题怀昌在心中已经琢磨了好久,怀昌无能,即便是来日有幸出洋,也未必有泽公一般的雄才大略,能将各国看个清楚,这才冒昧向泽公提问的。”
载泽松开紧抿的唇角,轻轻叹了口气:“宁隐,你与你叔父可真不像啊,你的这个问题倘若换做是你叔父,就算是疑惑死,也决不会拿到我面前问的。”
谢怀昌道:“怀昌承泽公荐师之恩,早就将您当做老师一般尊重了。”
载泽短促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可是这不可能,宁隐,我生来就带着皇族血液,拱卫皇上地位不变是我的义务,这世上,没有比君主立宪更适合大清的政体了。”
谢怀昌没有露出一点失望的表情,道:“泽公误会了,我并没有希望您说什么,我只是想听一个真正见识过各国政体的人,来从一个尽量客观的角度回答这个问题。”
载泽又笑了笑:“其实君主立宪与共和政体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主权在民,若从一个偷懒的角度想,在君主立宪的政体内,国家出了问题,责任在执政政府,需要引咎辞职的也只有执政党而已,皇室家族则不必担负责任,我觉得,做一个不掌权却受国民尊敬的皇帝,比做一个时不时要下罪己诏,还容易被史官记成昏君的皇帝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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