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子自小家贫。
更糟的是,父母时常吵架。
放学归来,刚要写作业,就听到嘭的一声,那是父亲摔东西发泄怒火。接着针尖对麦芒,碎锣对破鼓般地吵吵嚷嚷。尽有不堪入耳的脏话。
财子痛苦地放下笔,双手无奈地掩着耳朵。
谁愿听自己的妈妈,时而伤心欲绝,时而压抑,被咔咔的咳声接上悲泣?凄楚的氛围,断魂的哭声何时才是头!?
到了学校,也没宽慰。上课时,脑子出现了以发覆面凄恻的妈妈,那不堪的表情,耳朵回响着如哀如诉的哭声。
财子的少年,过早领略了不该领略的人生;过早思索了不该思索的大人世界的喜怒哀乐,以及爱欲情******神压抑,以及家里居住狭窄,使他没有料到,一下子陷入泥淖之中。刚开始,不认为尴尬,反而微妙地得意找到了排遣压抑的出口。
一个平常的晚上。
不知睡到几点,口干舌燥。睁开眼,屋内漆黑,耳边听到父母的谈话,不卑不亢,平和地出乎意料;甜圆蜜韵,亲热缠绵;一下子异乎寻常地攫住财子日渐发育却青涩懵懂的心灵。他轻轻咽下神不知、鬼不觉分泌的唾液,口也不渴了;听着陡然砰砰跳动、象鼓槌儿捶在脆弱的富有情感的心脏上,越刺激愈发跳动的铿锵有力。父亲跨在母亲的身上抚摸着,性情和煦,少有地顺着柔情的母亲……財子慌忙将被子拉过头顶,沉默少许;也不知为什么要拉过头顶,便又把头露出来了。父亲说:“哎,一天到晚,起早贪晚,把人累的半死;只有到晚上,活着才有奔头。”……
财子不知为什么,白天院子里,冠子火红,羽毛艳亮的公鸡,耷拉着翅膀拍着母鸡的场景,立马跳进脑子里,心脏跳动的愈加狂乱。
房子窄巴,财子只能和父母睡在东头那间的炕上;中间是兼有做饭的堂屋,西头逼仄的那间小屋里,在南端间一个小炕,睡着的是未出嫁的姐姐。小炕以北是一盘石磨,石磨以北,放一些杂乱等等。
可怜的三间小屋儿,一东一西俩炕儿,就占去了一大截地方。纸糊的窗户,风一吹瑟瑟索索,响得连骨头都烦死了。
从那以后,他夜里常常醒来,渐渐习惯了父母这种雨露均沾的缠绕亲妮,耽于暧昧与悱恻浑然一体的氛围。
只有这样的夜晚,父母才是和蔼的俦侣,像一对恩泽沐浴下的鸳鸯。父亲怜香惜玉的体贴,母亲被恩宠的温婉,两者合二为一,珠联璧合;仿佛春风化雨,秋月虫鸣,一对童话里的仙人。
事情的正面,往往是流金溢彩;阴面,却是凸凹不平。
每到夜里这个时候,財子往往被撩拨得一阵涌动;而且在上学的路上,莫名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伴着心头某种狂乱的跳动,两只眼睛对着熟悉又是陌生的世界,茫然地看来看去,目不暇接,在认识与不认识之间纠结着。
暮春的一个星期日,母亲坐在院子墙跟,边晒太阳,边剥花生种。鹅黄的柳絮,飘动的依依不舍;妈的头发,如袅袅柳丝,拂煦在脸上。
他背上书包,要去赵香家写作业。
他低倾着头,避开熟人,沿着小径走。到了,他胆小地从过道往院里瞅,几朵黄灿灿的花儿,妖娆怒放,气味甜浓,就连她家的花儿,嗅着都格外郁香。
他走过院里,推开门,在正屋走几步往西屋里一瞅,赵香的妈妈,正耷拉三寸金莲在水盆里泡;一个陌生中年男人劈胯坐在她对面,边说悄悄话边哧哧笑。那男人瞥一眼財子,又小声说着财子听不清的话儿。
赵香的妈妈低鬟一笑;一见財子,愣一下,喊道:“香,找你写作业的。”
“我在这儿——”从东屋传来娇细的熟悉声,似小珠落玉盘。
他俩便在东炕沿上写,赵香用脚把门砰一声关上。
财子深感赵香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同学,是独一无二的学业伙伴。俩人经常在一块写作业,一块儿玩耍。上学去,在路上碰见了,相互笑着;放学了,就走在一块儿,有着感兴趣的话题。
班主任是个女的,中等个,很少见她笑一笑。她进教室,嚷闹声一下子没了。
啪!教鞭拍在桌子上。
“这是谁的鞋!”
没人敢说话。
班主任弯腰捡起来。一只白底绛帮布子鞋,比班主任穿得绿帆布鞋好看。班主任看着它,眼神稍微温和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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